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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

    一桶江山[重生] 作者:流年忆月

    第5节

    自此,天子对晏殊楼逐渐改观,开始看重于他,并将一些不敢放手让他做的事,交由他做,而晏殊楼因有前生经验之故,做这些事是得心应手,样样都处理得极好,深得天子之心。

    晏殊楼得了杜明谦的帮助,开始学会收敛性子,圆滑地同百官相处,针对百官的胃口,送了一些慰问之礼,渐而收拢了一批官员的心,他还利用复生之便,救下了门下省侍中因欠赌资而差些被打残的亲儿,使得门下省侍中感恩涕零,甘为他所用。有了门下省侍中这层关系,大臣们也纷纷前来巴结,他在宫中的影响力,逐步攀升,渐逼从前的晏品城。

    因其地位渐升,这日下朝后,晏广余挑着一处角落,找上了晏殊楼,迟疑地道:“五皇弟,我可否请你帮我一事。”

    “三皇兄请说。”

    晏广余垂下了眼睑,几近谦卑地道:“此事可能有些棘手,五皇弟若是不愿答应,我亦不会介意。五皇弟,你在宫中,尚有一些贤妃的人手罢,不知你可否帮我将此物交给……良宝林。”

    晏广余的生母只是一个普通的宫女,他的出生不过是酒醉的天子一时乱性。他幼时便因生母地位低下,而不得宠,生活环境困苦,连宫人都看不起他。幸而他运气好,偷偷跑去同有地位的皇子念书时,意外被天子发现了他的才能,地位就渐渐被扶了起来。天子为了培养他,将他过继到淑妃的名下,由淑妃带其长大。

    因此,他一年到头都甚少能见其生母,只有思念过甚了,才能去征得皇后同意,见上一面。在他长大封王后,他生母终于得从正八品的采女升为正六品的宝林,所居之地也好了一些。原以为能同生母多见几次,没想到,在这档口,养母淑妃得罪了皇后,连带着连累了他,皇后将气撒在他的头上,几次他欲见生母,都被皇后以各种借口挡了回去。如今算下来,已经有将近三个年头没有见到生母了。

    晏殊楼是知晓晏广余的身世的,晏广余已封王,在宫中也有不少的亲信人手,可惜皇后对淑妃意见大得很,把淑妃同晏广余看得老紧,巴不得找出些岔子教训他们俩,因此晏广余也不敢派人偷偷送东西给良宝林,以免被皇后抓住岔子,连累他的人手同淑妃。

    “我知晓此事于你而言有些为难,但是我实是寻不到人可帮我了,五皇弟,这皇宫中我能信得过的便只有你了。”

    晏殊楼点了点头,将晏广余欣喜递来的东西接过。皇宫中,众成年皇子相斗,他因性情之故,也不讨人欢喜,也只有这个三哥待他好些,他若不帮,也委实说不过去。

    “这是什么?”

    “一个小香包,用以助眠的。我听闻,良宝林她近日思儿心切,辗转难眠,便……”晏广余说着说着,话音便哽咽了,他错开了目光,强自镇定地道,“总之,劳烦你了。”

    晏殊楼心头一哽,想到同是收到香包,自己的香包是杜明谦的娘亲缝制交给自己,他的却只能秘密派人送去,还不能亲手相送,其中哀苦何其难尽。

    “好!放心罢,我定替你送到。”将那香包放入怀中,拍了拍,晏殊楼淡然一笑,拍着晏广余的肩头安慰道,“三皇兄不必伤怀,若我有能,过段时日我同父皇帮你说说情。”

    “如此,那便多谢了。”

    “客气了,我先走了,三皇兄,慢走。”

    “慢走。”

    两人很快便分开了,殊不知,在其走后,一个人从角落走出,一双狭长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在晏殊楼的背影之上。

    ☆、第二十二章·香包

    “昭其!瞧我给你带什么了!”晏殊楼怀揣着从宫外带来的零嘴,跨进了兽阁,正见晏昭其同嗷唔滚在一团,抱着嗷唔的脖子哈哈大笑。

    “皇兄!”晏昭其翻了个滚,从嗷唔背上滑下,一径扑到了晏殊楼的身上,“皇兄皇兄,你很久没来看我了。”

    “嗷唔!”嗷唔也兴奋地奔了过去,两足立起抱着晏殊楼的脖子蹭来蹭去。

    晏殊楼脸上尽是宠爱的表情,他将晏昭其抱起来,嗔道:“一身汗,也不擦擦!”

    “皇兄给我擦。”晏昭其笑眯眯地把自己的小脸蛋蹭了过去。

    “胡闹,自己不会擦么!”说话间,晏殊楼已经从怀中抽出了锦帕,往晏昭其的脸上抹了,逗得晏昭其咯咯直笑,抱着晏殊楼香了一个。

    嗷唔也不满了,趁机把自己的脸蹭上去,要求晏殊楼一并给它擦擦,晏殊楼哭笑不得,随意糊了它一脸。

    “皇兄皇兄,你给我带来了什么……咦,这是什么!”晏昭其双眼锃亮,从晏殊楼被嗷唔扯得半敞的怀中,抽出了一样东西,一看,竟是一个样式普通的香包。

    “皇兄,莫非你说送我的就这个东西呀……”晏昭其嘟囔着挥了挥手里的小香包,嗷唔也凑热闹地把鼻子拱到上边去嗅了嗅。

    “慢着,我送的不是这个!”

    晏昭其被这突然放大的声音一吓,手心一松,香包直往下坠。嗷唔一爪子捞起,讨好地献到了晏殊楼的面前:“嗷唔!”

    晏殊楼看着嗷唔爪中的香包,脸色顿时沉了,原来嗷唔的爪子锋利,将香包拉开了一个口子,里头放的香料洒落了不少。

    知晓自己惹祸了,晏昭其很自觉地从晏殊楼怀中跳了下来,跺跺脚瞪了嗷唔一眼:“嗷唔你坏!”就老实地把地上洒落的香料一片片捡起来,捧在手心里递给晏殊楼。

    “皇兄,给。”

    晏殊楼接过,内心翻云覆雨。香包被弄坏了,他该如何向晏广余交代。

    “皇兄,这是什么东西,好像茶叶呀。”

    “茶叶?”晏殊楼一愣,倏然一个想法冲到了自己的头上,顿时反怒为笑,抱着晏昭其亲了几口,“昭其,你真是皇兄的宝!”

    “啊?”晏昭其懵了,“皇兄你不怪我了么。”

    “不怪了!”晏殊楼笑容上扬,看嗷唔凑过来也要亲亲,就揉着嗷唔的脑袋道,“我怪嗷唔!”

    ……

    同时刻,晏殊楼在宫中地位攀升之事传到了晏品城的耳里,他想到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转到了晏殊楼的手里,甚是不忿,立时书信一封,让人送了出去。送信之人出宫后,入了一条通往杜侍郎府上的巷子,约莫一盏茶后,送信人又出了巷,回宫去了。

    晏品城看罢来信,高兴得一拊掌,着人悄悄地去唤德婕妤过了来。

    “母妃,快快!瞧瞧我的五皇兄做了什么!”

    德婕妤一看,笑得合不拢嘴了。原来这书信上写的,正是晏广余托晏殊楼转交香包之事。这事儿说大其实也不算大,但若是经由添油加醋一说,便可成为三皇子同五皇子暗中勾结,五皇子勾结后宫良宝林的大逆不道之事。

    如是想着,德婕妤便趁着天子来她寝宫时,故意将此事以传言为由夸大了放风到天子耳中,同时刻,还令人有意无意地透露给皇后。天子皇后听之,勃然大怒,皇后铁青了脸,将淑妃叫过来训了一顿,淑妃被骂得哑口无言,不住地磕头说冤枉。天子比之皇后还多了一份冷静,毕竟这事关自己两个有能力的亲儿,若是此事闹大,自己失了左膀右臂不说,还丢了天家的颜面。于是,他便派人去查此事是否属实。

    天子的人进了良宝林的阁中,将里头查了个遍,竟然都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每个宫人送来的东西,俱是正常的用需物品,那个堪称罪证的香包都不见影踪。

    天子见查不出任何东西,憋不住火了,狠狠地瞪了德婕妤一眼,令人收手不再查,罚德婕妤面壁思过三日,德婕妤大喊冤枉,天子毫不理会,任由她哭诉。

    一场闹剧,就此结束。

    在天子的人手走后,嬷嬷将新来的茶叶捧到了良宝林的面前:“宝林。”

    良宝林多年不曾见过天子,而今多年后重见,天子竟是为了彻查自己亲儿而来,她立时被吓得花容失色,如今天子走后,还是惊魂甫定。看向那一盒茶叶,良宝林大松了口气:“亏得燕王殿下精明,将香料掺在了普通的茶叶中,让人偷偷送来,不然这事没那么容易收场了。日后,你若机会见着燕王殿下,定要替我同……齐王殿下跟他道谢。”

    “是,奴婢省得。”

    害人之计不成,竟反被罚闭门思过,晏品城在寝宫中听到这个消息时,他气炸了肺,生生打死了两个内侍。而还因德婕妤告密之事,天子怀疑德婕妤在宫中有眼线,着人暗中调查德婕妤,以致晏品城短期内,也无法向外头之人传递消息了。

    这边晏品城母子颓丧,那边闻讯的晏殊楼高兴地扬起了嘴角,抱着杜明谦哈哈大笑,一个劲地夸自己英明,避免了一难。

    杜明谦也为晏殊楼而高兴,从接受了晏殊楼开始,他便主动地将自己所知的告诉晏殊楼,教会他在暗无天日的宫中该如何生存,如何保护自己,如今看到晏殊楼此次能如此精明地处理这事,他是十分高兴的。晏殊楼在听了杜明谦的教导后,大有所悟,觉得前生的自己当真是个混账,白瞎了一双眼,连如此好的谋士都能错过。不过,在聆听杜明谦所言之时,他内心也满是疑虑,杜明谦这一年方廿一,却能知晓如此多事之事,未免太过厉害。且两人相处时,他总感觉杜明谦与前生有些不同,可却总找不到证据证明杜明谦是复生过的,万不得已只得作罢。

    数日后,德婕妤终于解禁,这会儿她再不敢往晏品城那儿跑了,以免又被晏品城的消息带得浑身痒痒,禁不住出手害人。但她不去找,却并不表示事情不会找上她。头天方解禁,翌日便有人偷偷地送了信过来,德婕妤看罢,细长的眉尾挑了起来,立时唤人准备准备,她要去见良宝林。

    ☆、第二十三章 ·下毒

    到了良宝林的小院里,德婕妤便拎着丝绢,半掩云袖半掩面地上了前去,拍着良宝林的手,泫然欲泣,低声直说自己冤枉,是受嚼舌根的下人挑唆,方会证据不足便冤枉了良宝林,还望良宝林莫要介意。说着,还将一个顶罪的内侍拖了出来,故意唤人掴了他几掌,装模作样地讨好良宝林。

    良宝林毕竟地位低下,加上品性纯良,不好对此惺惺作态之事发表任何意见,见到这掌嘴之事只是抿唇一笑,既不阻止,也不多说什么。

    德婕妤看良宝林笑容满面,私以为蜜糖灌的差不多了,就大大咧咧地挑了个相对较暗的位置坐了下来,饮了口茶。茶水顺着口腔滑入喉中,德婕妤惊讶一问这是何种茶?她竟未喝过,可否让她瞧瞧茶叶,见识见识。

    良宝林的心咯噔了一下,因生怕天子的人去而复返,那放于茶中的香料她并未拿出,而这整个小院也再无别的茶。她若是拿出那茶叶,被德婕妤发现其中的香料便糟了。德婕妤的请求她又不可拒绝,万般无奈,她轻咬下唇,使了个眼色给嬷嬷。

    嬷嬷授意下去,仔细挑了一部分未有掺有香料的茶叶,装好拿给了德婕妤。德婕妤神色有异,借由撩袖摆的动作,趁着两人不注意把一样东西丢了进去,半晌又捏起几枚茶叶捻了捻,捧出一脸瞧不起的神情,寥寥看过一眼又放了回去,嫌弃地道还以为是什么好东西,原来是这种低劣的茶。

    被当场甩了个冷脸,良宝林也只能忍气吞声,她淡然一笑,不冷不热:“茶叶粗鄙,婕妤见笑了。”

    德婕妤同良宝林再无话可说,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德婕妤走远了,良宝林挥挥手,让嬷嬷将其碰过的茶叶处理了,嬷嬷带着茶叶转身退下,方走得几步,良宝林又将嬷嬷叫了回来,言道自己要检查一遍。这一看,便发现在茶叶里面竟还有香料,她摇首叹了一声,将香料取了出来,让嬷嬷另外放好。

    这香料可是她难得一见的亲子送的,哪怕是小小一片她也舍不得丢。

    嬷嬷拿着多出的香料下去了,还奇怪地嘟囔了一声:“方才明明看得很仔细,里头没有香料来着,哎,果真是老眼昏花了么。”

    之后几日,闻讯的晏殊楼不再给晏广余传递东西了,晏广余也知晓事情有变,不敢再同晏殊楼有所接触,生怕被有心人胡言乱语。谁知道不过安宁几日,良宝林便突然染了病,病因不详。

    晏广余的人手秘密告知他此事时,他大惊失色,忧母心切的他以久未见生母为由,恳求皇后,答应让他见良宝林。

    谁知,皇后因先前香料之事,错骂了淑妃,正是尴尬之时,她又不会委屈自己去道歉,于是明知理亏的她,将气给撒在了晏广余的身上,直接长袖一摆,绷着个脸道:“良宝林近日罕有空余,齐王还是甭叨扰她的好。”一句话便将准备好说辞的晏广余堵了回去。

    晏广余忙跪下恳求,言道若不应允,他将长期跪拜不起。皇后却狠心得紧,一挥袖,便眼睁睁地坐在高位,冷笑地看着晏广余跪拜,论他腰板绷得再直,也不动容。

    正在双方僵持之时,太子晏子阳恰好到来给皇后请安,见到此情此景皱了皱眉,看了眼高高睥睨自己的皇后,一咬牙,垂首将晏广余扶了起来,问明情况后便替他同皇后说了几句好话。毕竟是亲子相求,皇后也不好当场驳太子薄面,咬咬牙便应了晏广余的请求。

    晏广余离去的脚步未远,便闻皇后斥骂太子之声顺着安静的廊道清晰传来,似乎在斥骂太子没出息,只知道读死书和弹琴作画,其余什么都不会,骂得声大了,太子方小声地道了句歉。晏广余站住了脚,沉吟半晌又走了。

    太子品性温润,性子极好,而皇后却是截然相反的坏脾气,因而太子皇后欺压,是常事了。

    晏广余见到良宝林时,都来不及叙旧,便拉着她的手询问他招来的太医究竟是怎么回事。太医老实地回答,原来良宝林中了一种慢性毒药,但并不碍事。晏广余勃然大怒,斥了照料良宝林的宫人几句,待太医走后,又一再追问,得知这毒素竟出自晏殊楼带来的香料!

    醒转的良宝林闻言,拉着晏广余的手,虚弱地道不是燕王殿下,可能是德婕妤。说着,便将德婕妤到来之事始末一一道出,还道嬷嬷向来心细,定不会将香料掺杂在茶叶中拿出给德婕妤的。因此德婕妤定是在看茶叶时,将香料丢入了茶叶中,以致她冤枉了嬷嬷,还中了毒。

    谁料,这厢话方落,嬷嬷就绞了绞手绢道,当时为免德婕妤心存歹心,她背过良宝林,偷偷将那枚掺杂在茶叶中的香料给处理掉了,自己的手也净了干净。

    由此一来,德婕妤的关系也撇了个清清楚楚,晏广余再问尚有何人碰过这茶叶,嬷嬷摇首叹息,言道没有了。

    晏广余的脸瞬间沉了,而良宝林替晏殊楼辩解的声音,愈发迟疑,最后均止在了一声叹息之中。

    而相比那边情绪复杂的母子,这边的晏品城母子却高兴得欢了。

    “娘,你果真厉害,竟能先一步着人收买了良宝林寝宫之人,让其在嬷嬷将部分茶叶拿出之时,给余下的茶叶落毒!这一招端的是好,把您的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德婕妤却不敢邀功,哂笑道:“这一切均是那人的功劳,本宫瞧这人也是个人物,如何,你可有何想法?”

    “自然有的!”晏品城一拊掌,“待我日后封王,定一手提拔他!”

    “好!本宫等着!”

    翌日,良宝林被下毒之事便如长了翅膀地飞到了晏殊楼的耳中。他闻言后,气炸了肺,逮着那禀报之人狠狠地摇了几下,怒斥其不阻止此事,差些就要挥拳头打人了。

    幸而听闻晏殊楼怒声的杜明谦赶来救人,方使得探子免遭一难。

    “甭气甭气,气出病来,谁高兴?”

    “铭!玉!你瞧瞧晏品城这对母子是如何害我的!”

    “怕什么,”杜明谦给那探子使了个眼色,探子便趁着他将晏殊楼推回房时溜了,“区区一个晏品城,你还怕他们不成。先不说王爷你是他们的兄长,便凭你的身份地位,还怕治不了一个未封王的未成年皇子么?”

    晏殊楼冷静地想了想,确实如此,他还怕晏品城不成。

    “王爷,喝杯茶消消火,”杜明谦递给了晏殊楼一杯清茶,看其一咕噜喝了个干净,微笑地道,“臣有个主意,可帮你反咬他们一口,你是否要听?”

    晏殊楼的眼登时一亮,催促道:“什么主意,你快说!”

    杜明谦单手支颔,闲闲地掬起自己的一抔长发道:“王爷,你想知?”看晏殊楼猛地点头,他笑意盎然,点了点自己的面颊示意道,“这是臣绞尽脑汁方想出的计策,王爷是否该给臣一些表示表示?”

    晏殊楼一下子便红了脸,舌头也打了卷了:“铭玉,你说这话也……也不害臊!”

    杜明谦笑意更甚,晏殊楼总算知些情|趣了,他满意地点了点头,调侃道:“臣说什么了?”

    “你想亲我便亲,何必如此遮遮掩掩的暗示!呶,”晏殊楼把自己的脸蛋送到了杜明谦的唇边,“给你亲!”

    “……”

    ☆、第二十四章 ·及冠

    受不住晏殊楼那灼热的目光,杜明谦意思意思地亲了亲晏殊楼的脸颊一下,忙把话说了下去,以免这般下去,自己调侃未成,反被晏殊楼占了便宜。

    “王爷,我们可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到后头,晏殊楼的眼愈发锃亮,到话音止时,晏殊楼激动地一拊掌,抱着杜明谦的脸赏了一个很大的香吻,开心地唤人出去准备了。而杜明谦却在他身后讪讪地摸着自己的脸颊,真是……越来越主动了,这样下去,自己如何忍得住……

    翌日下朝后,晏殊楼征得天子的同意,去启阳宫寻了晏昭其,将宫中的宫人均赶了出去,只留下晏昭其一人。两人说了什么,谁人都不清楚,宫人只知临别时,晏昭其拍着自己的胸膛信誓旦旦地到:“皇兄,包在我的身上。”晏殊楼点了点头,满意地走了。

    当日午时过后,晏昭其玩心一起,奔出启阳宫四处乱跑起来,愉快的笑声溢满宫中,几岁大的孩子脚上如长了翅膀,一溜烟就飞了个老远,连宫人都拦他不住。不知不觉,他跑到了德婕妤的寝宫之外,看这儿风景独好,就此顿住了脚,拉着气喘吁吁赶来的宫人,嘻嘻哈哈地跑来跑去。

    德婕妤睡得正沉,被晏昭其的喧闹声惊醒,火爆脾气就冒了上来,大吼一声谁人在外嬉闹,将他赶出去。

    恰时午间安宁,她这声暴吼穿过宁静的殿中,冲入了晏昭其的耳中,他经此一吓,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宫人劝都劝不住。

    闻声出外观看的嬷嬷,忙将十六皇子在外头嬉闹之事禀报给了德婕妤。德婕妤狠一咬牙,硬着头皮简单穿戴一下,强笑着出去迎人了——晏昭其是天子捧在手里的宝贝,凭她现在的身份,她可不敢得罪晏昭其。

    “呜哇呜哇。”

    “哎哟我的小祖宗,这是怎么了,别哭了哈。”德婕妤眼中逝过厌烦,强笑着安慰了几句,一会的功夫,便让晏昭其没心没肺地咧开了一排白牙,抱着她蹭了几蹭。

    晏昭其撒娇的功夫是一等一的好,三两下便将德婕妤的心给融化了。将方才的不悦抛之脑后,德婕妤高兴地拉着晏昭其的手,邀他进寝宫里坐坐。

    这一坐,便是一个下午的时候,到了晚膳时,晏昭其开心地拿着几个零嘴回去了。

    没想到次日一早,晏昭其突然出现恶心,犯吐的征兆,一下子便轰动了皇宫。闻询的天子赶去,正见太医在沉着地给晏昭其搭脉,而晏昭其则有气无力地半阖着眼,见到天子,眼泪就不争气地流了出来,泪眼汪汪的模样刺得天子的心可疼了。

    太医躬身起迎,面上的表情并不大好,沉着脸回道:“十六殿下,中毒了。幸而毒素不深,没有大碍。”

    天子火冒三丈,愤怒地唤人彻查清楚究竟是何人下的毒手,再又拉着晏昭其的手,细声安慰,哄着他睡下了,方黑着脸离去。

    敢对天子最宠的孩子动手,简直便是在拔老虎的胡须。不过半日,天子的人手便查出了毒素的来源,竟在德婕妤昨日给晏昭其的零嘴里。

    天子承不住怒气了,德婕妤屡次触了他的逆鳞,这次更是直接害到了他最宠爱的孩子身上,他焉能再忍。由于考虑到德婕妤娘家的势力,天子没将德婕妤打入冷宫,只是将其从三品婕妤降为五品才人,罚其面壁思过,诵佛念经一年,不到时日不许出外。熟料这事未过多久,天子的人手顺着这毒的线去查,竟查到了良宝林的身上,意外得知良宝林前段时日曾见过德婕妤,而在其见过不久,便中了毒,而她所中之毒竟同晏昭其所中的一模一样!

    一连串的事情连在了一块,怎么都同德婕妤脱不了干系,天子盛怒,将德婕妤的品轶再降,竟生生降至了六品宝林,罚其禁足三年,不得出外,不得见亲子!

    这事对晏品城而言,无异于当头一棒,他因先前之事被罚,现今还未解禁,又摊上了这事,在宫中地位岌岌可危。他识趣地没有给他娘亲求情,也不再同他娘亲相关的人接触,以免再惹祸上身。

    而经由此事,天子这方发现自己后宫中竟还有一位被他忽略多年的良宝林,为了操控人心,他亲自摆驾去探了良宝林,甫一入房,得见良宝林虚弱的模样,心生不忍,发觉良宝林在病中带有一种惹人垂怜的柔弱之美。见惯火辣性子的德婕妤,天子再见这温婉之人,顿觉另有一番趣味,尤其是良宝林在气质上有几分同故去的贤妃相似,故而今日一见,念及先人的天子便动了情,竟是其后几日,日日下朝后便来看良宝林,在其毒解后,更是直接招她侍|寝,一夜之间,将她从宝林提为四品美人,晏广余在宫中的地位也随着攀升,晏品城的地位则愈发下滑。

    听了这一系列的后续事情,始作俑者的晏殊楼笑得前仰后合,每日都靠在杜明谦的怀中,一一给他细数今日宫中发生之事,一个劲地夸他的主意好。杜明谦总是在晏殊楼笑得嘴角都上天时,使坏地拿起一块自己亲手做的桂花糕塞进晏殊楼的嘴里,堵着他滔滔不绝的话语。

    “王爷这段时日也辛苦了,”杜明谦将晏殊楼枕在自己怀中的脑袋调了个舒服的位置:“主意虽然是臣所出,但收买太医以及天子的手下,却是王爷你出的力,你的功劳也不少。”

    “铭玉,你也认为我功劳大么!”晏殊楼猛地抬首,兴奋地道,“那你再给我做些桂花糕补偿我罢!”

    杜明谦笑容僵住了。打从自己给晏殊楼做桂花糕后,晏殊楼便吃上瘾了,时不时便要求自己给他做,起先自己还以自己不宜进入油烟之地为借口避开,结果他竟然辟出了一间小房,专门给自己做桂花糕用。每次自己不想动,狠狠心想拒绝时,他便眨巴着一对水灵灵的眼睛,像只摇尾乞怜的小狗盯着自己,看得自己都怪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去做给他吃了。

    “……王爷,你可当臣没说过。”

    “好,那便这么定了!”晏殊楼视他那句为耳边风,一拊掌,捧着杜明谦的脸又亲了一口,“一会儿再给我做几个桂花糕,记得别放那么甜!”

    ……

    此事过后,晏广余跪在淑妃面前,向其因自己受罚而道歉,淑妃不忍,唤他起身,他却以自己害养母受罚为由,长跪不起。此事经过探子的嘴,惊动了天子,天子认为晏广余至孝,实乃众皇子的表率,大大地赞扬了他一番,赏赐了他与淑妃。不日,晏广余又亲自登门向晏殊楼致歉,弯腰行礼,极尽诚意,言道自己因生母出事,晕了头脑,误解了晏殊楼的用心,委实对不住他,望其能原谅自己。晏殊楼本想冷着脸回绝的,可是想到晏广余敢如此赤诚地道出他怀疑自己的用心,可见他为人光明磊落,而再思及他过往待自己的好,晏殊楼又狠不下心了,最后还是原谅了晏广余,只是同他还是有些生分了。

    另一边,朝中局势瞬息万变,因着晏品城两母子失势之故,朝廷百官原先几乎完全倾向晏品城的天秤,渐而回到了平衡,一面端着晏殊楼,一面端着晏广余,两人的势力相当。

    而相比之下,太子却显得势单力薄,没什么人支持。

    几日后,晏品城的及冠之日到来,天子要求众皇子均得参加其弱冠之礼,但晏殊楼却不屑一顾,以自家王妃突然生病为由,告假未去,晏广余也以心力交瘁为由,告了假。一场本该热闹的及冠之礼,因两得势皇子的缺席而冷清许多,两皇子的党羽大臣也提不起兴趣,见到晏品城也只是敷衍地恭喜几句,转身就板起了脸,低声讽笑。

    天子也因先前之事,对晏品城的态度不好,在场之中,也只有太子晏子阳对晏品城上心,细心地关照他。

    及冠之礼过后,天子竟册封晏品城为从一品郡王淮阳王,生生比正一品的燕王同齐王低了一等。晏品城敢怒不敢言,只能接旨谢过,大礼过后,他的耳朵便如长了翅膀般,飞到了大臣们的身边,将他们窃语说自己式微之事听了入耳,他当场气得火冒三丈。

    晏子阳似乎察觉到晏品城的怒气,温和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几句,也跟着大臣们走了。

    看着太子的背影,晏品城微勾唇角,一个诡计上了心头。

    ☆、第二十五章 ·吃醋

    晏品城把主意打到了太子晏子阳的身上。

    晏子阳温润如玉,性情品良,如若不是生在暗无天日的宫中,他定是个闲云野鹤,吟诗作画的隐世才子。但既然生在了宫中,便注定他对人都有几分戒备,因此晏子阳对故意来讨好的晏品城并不亲近,始终不冷不热地同他相处,不亲也不疏。

    眼看太子这边靠不住了,晏品城又把心思花在培植自己的势力之上,但由于最近他屡触犯天子之故,他原先收拢的党羽都故意对他避而不见,以致他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那常案中助他之人了。

    晏品城给那个人书信了一封,言辞间放低了自己的姿态,表明了自己想收拢那人之心。那人不久也回了一封书信,告知晏品城,若想他助晏品城可以,但晏品城不可对他胞弟动手。

    晏品城看那封充满傲气字句的书信,当场就摔碎了桌上的茶具,转身又咬牙回了一封,承诺自己定善待他的胞弟,但他必要助自己对付晏广余和晏殊楼。那人回信一一应下,还开出晏品城要助自己爬高位的条件。为了能获得那人的相助,晏品城忍辱答应了那人所有的条件,只等着待日后将那人利用完后,将其一刀杀尽。

    那人随即给晏品城出了个主意,要其接近中书令方千昀。晏品城费尽了心思打探关乎方千昀的消息,得出其有一独生女儿,名唤方语嫣,是方千昀的心头宝,若能得方语嫣所爱,便能同中书令结成亲家,得其背后势力。

    可惜晏品城伸向方语嫣的手,在半途被晏殊楼截住了。

    这一日下朝时,晏殊楼无意中看到晏品城同方千昀走的很近,他猛然想起前生时,晏品城曾有段时日频繁地接触中书令,以致那日天子将方语嫣指婚给晏品城时,中书令不喜于色的脸上都生了几分笑意。复生后,晏殊楼为免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再地想办法阻挠两人的接触,只是未想到,晏品城还是暗中找上了中书令。

    心中的警钟赫然敲起,方语嫣尚未婚配,若是晏品城趁此机会,攻下方千昀或是方语嫣的心,岂非会东山再起。晏殊楼又焉能让晏品城似前生那般顺遂,于是为了阻挠晏品城,晏殊楼一下朝便急匆匆地奔出宫找杜明谦去了。

    “铭玉,你说这事,我该怎办?”

    杜明谦修长的双眉一蹙,不咸不淡地端起茶杯,啜饮了一口,至始至终都未说过一句话。

    晏殊楼却不耐了:“铭玉,你有在听么!”

    杜明谦嗯了一声,淡定的放下了茶杯,叹息一声:“王爷,臣现今都不知任何关乎她的信息,你让臣想个法子,这可难倒臣了。臣至多只能想到让你去接近她,可如何接近,却不知了。”

    晏殊楼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干笑了几声,便派人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呈到了杜明谦的面前:“快瞧快瞧,这便是我让人打探来的,你瞧瞧有啥可用的!”

    杜明谦淡然自若地拿起了写满小字的书册,粗略地翻看了一眼后,他淡定的脸上划开了一道裂痕,心情也变得十分糟糕。原来书册里记载得十分详细,连方语嫣一些微不足道的癖好,还有一些小动作,都记在了里头。

    杜明谦的心似被千蚁爬过一般,又痒又麻,还带着些微的痛意,难受之至。身为王妃,自己的癖好晏殊楼尚且不知,而那女人之事,晏殊楼却记得如此仔细……想想自己这王妃连个女人都不如,真是可笑之极。

    此时,杜明谦全然不知,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生了醋意。

    晏殊楼看杜明谦半晌都未发话,急得抓耳挠腮,抓着出神的杜明谦惩罚似地啃了一口:“铭玉,你这半天想什么呢!”

    杜明谦不着痕迹地拭去脸上的唾沫,蹭回了晏殊楼的脸上。他不情不愿地朝着晏殊楼勾了勾手,在凑耳过来时,突然用力地咬了一口他的耳朵,在他的叫声中快速地道出计划:“臣发觉,这方语嫣隔三差五必会上街一次,王爷想法子,在其上街时吸引她的注意力便可。”这话说得悦耳动听,实际上毫无意义,晏殊楼听闻也是一股脑的气:“接着呢,你怎么不说了?”

    杜明谦却不理人了,心里的酸泡泡还未压下,掸掸袖淡定站起:“臣该说的已经说尽,余下的,王爷自个儿想罢。”说着就站了起身气鼓鼓地走了,留得晏殊楼在他身后,一头雾水地摸着自己的耳朵,铭玉好似生气了,为什么?莫非……是因为今日自己偷偷将桂花糕吃光了?!既然如此,那明日便给他留一块罢!

    晏殊楼也是个聪明人,在杜明谦的提点下,他生了一个好主意。翌日一早,他兴致冲冲地将杜明谦拉了起来,将一块热乎的桂花糕塞进了杜明谦的嘴里:“铭玉,这是昨日欠你的桂花糕,你便甭生气了,今日陪我出门去!”

    ……

    杜明谦哭笑不得地陪他出门了。

    虽明知道今日晏殊楼带自己出来,根本目的是为了找方语嫣,但杜明谦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窃喜,细想他们成亲以来,都忙于同那些不安分的人斗来斗去,一直都未有时间单独的出来逛逛,吹吹风。

    出了王府,晏殊楼拒绝了晏新准备好的马车,左右一顾,带着杜明谦,徒步往左面方向走了出去。京城十分之大,光是徒步而行便得走上几个时辰,但胜在徒步走,可沿途赏赏风景。

    相对于住在城区里的杜明谦,常年身居宫中,往来各处皆是坐马车的晏殊楼,一直都未有机会,好好地在京城里逛上一逛。这一出来,登时便如撒了野的孩子,风一样地东跑西蹿,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瞅瞅那个,不满足地挑三拣四,买了许多压根便用不着的东西,可苦了搬运的晏新。

    而杜明谦总是宠溺地在他身后静望着他,拉住他的手,以免他玩欢了,把自己弄丢了。

    晏殊楼许久未曾如此开心地笑过了,每当得意洋洋地显摆一样自己掏到的宝贝时,他总是会将自己的脸凑到杜明谦的面前,示意他给自己拭拭汗,在杜明谦擦拭时,他总会偷偷滴赏给杜明谦一个香吻——两人间暧昧的动作,瞅得晏新的脸都红了,连忙将手里的一大堆宝贝往脸上的位置挪,挡住自己射向他们的视线。

    眼看时刻将到,估摸着方语嫣快出现了,晏殊楼匆匆地将手里的糖画塞到了晏新的手里:“拿着,不准吃!”就拉着杜明谦悄无声息地隐匿到了一处角落,观望着外头大道上的来人。

    对于如何吸引方语嫣的注意,杜明谦并未仔细地询问过晏殊楼,他知晓晏殊楼定有自己的打算。

    这时,只听马声嘶鸣,车轮碾压地面之声由远及近而来,一辆马车随之进入了视线,停驻时,车帘被一只素手撩起,一张美人之颜徐徐显露……

    “不准看别个女人!”

    啪地一声,晏殊楼的巴掌就盖到了杜明谦的眼上,杜明谦被打得脑懵,一巴掌也拍到了晏殊楼的眼上:“王爷也不准看!”

    “拿开拿开!我这是办正事!”

    “凭何臣不准看,王爷便准看。要么一起看,要么一起看不着。”

    “铭玉你别瞎闹!你再闹……再闹我就亲你了!”

    “王爷只管亲,吃亏的又不是臣……”

    吧唧!

    “亲好了,快放手!”

    “……不放。”

    “你耍赖!”

    “臣可没说亲了便放手。”

    “那……那赏你亲我一个!呶,快亲!”

    ……吧唧。

    “成了,快放手!”

    “臣可没说臣亲了便放手。”

    “那你怎么才肯放手!”

    “王爷再亲臣一下……”

    吧唧!

    “好了,放手!”

    “王爷,臣未说你亲了臣便放手。”

    ……

    于是,两个“瞎子”便在这小打小亲中错过了见方语嫣的机会,以致于她离开首饰店时,两人还在别扭地在“亲”与“放手”之间较劲……

    ☆、第二十六章 ·动心

    “方姑娘,慢走诶!”

    掌柜扬长的一声,让还在别扭挣扎的两人,如触电般弹开了手。原来方语嫣已经买完了首饰,正准备上马车了。

    晏殊楼瞪了杜明谦一眼,转头同蹲在方语嫣身旁的乞儿使了个眼色,乞儿会意,上前去缠住了方语嫣,让她行行好赏他些钱。

    方语嫣也是个善心人士,眼见乞丐衣衫褴褛,瘦如干柴,心头不忍,使人给他捐了些钱。但这乞儿得了钱还未走,缠着方语嫣不放,还鄙夷地说瞧方语嫣如此阔绰,谁知竟是个小气人物,这话是越说越难入耳,期间还同方语嫣拉拉扯扯起来,直将她往道路中带。可怜这方语嫣,今儿个出来,带着的也只有一个婢女,以及一有些年纪的马车夫,一老一弱也帮不上忙,委屈得方语嫣当场落下泪来。

    晏殊楼看时机差不多了,给乞儿使了个眼色,乞儿立时朝着方语嫣装模作样地啐了一口,一溜烟地走了。同时刻,长街尽头有一野马突然挣脱了缰绳,驰着急促的马蹄朝前冲去,围观众人惊讶地纷纷四逃,而方语嫣犹在出神落泪,听到声音近时,吓得花容失色,双脚不听使唤地盯在了原地,连婢女都拽不动。

    晏殊楼足尖一点,正要往方语嫣的方向冲去,谁知他快身旁之人更快,只见眼角一白,回神时,杜明谦已动作敏捷地将方语嫣搂在怀中,带其避过了脱缰野马。

    一抹陌生的馨香从怀中散出时,杜明谦一愣,心中大喊了一声糟。方才,他生怕晏殊楼有危险就先他一步冲了出去,全然忘了,自己一个体弱多病的人,怎么会有如此敏捷的身手,能比晏殊楼还快上一步……

    罢了,人也救了,届时寻个借口忽悠过去便成。杜明谦站稳了身体,轻轻推开了怀中之人,整了整衣衫,有礼地揖礼道:“姑娘,失礼了。”

    方语嫣惊魂甫定,只是目光无神地看了杜明谦一眼,便惊艳了眼:“你……”眸若春水,唇似点朱,连相貌不俗的自己,都自叹弗如。

    看方语嫣痴迷的模样,杜明谦叹息了一声,想想自己这张脸还真是给自己招桃花,但是么,兴许却有另一成效。他挑起眼梢,斜向正赶过来的晏殊楼,果然见到晏殊楼一脸怒意,瞪着方语嫣的眼中燃起了巨火。

    难得见到晏殊楼吃味的模样,杜明谦心里有些小小的窃喜,又故意笑着同方语嫣多说了几句,引得情窦初开的方语嫣,全然红透了脸。

    晏殊楼一把将杜明谦拉别了方语嫣,气冲冲地责备道:“铭玉!这等时候冲出来,你还要不要命了?!”

    杜明谦撇了撇嘴,心道这还不是你出的主意。心里想着,双手却识趣地按到了晏殊楼的肩上,讨好地道:“臣这不是好好的么。呀,臣的衣物脏了,王爷你看……”

    白净的衣物都因大幅度动作而染了层薄灰,晏殊楼皱皱眉头,也不顾自己“救人”的目的,拉着杜明谦的手就往王府的方向走去:“快走快走,回去瞧瞧你受伤了没!”三步并作两步,很快便走了个干净。他可不想再留在这儿,让这女人看他的王妃。

    杜明谦温柔一笑,反握上晏殊楼的手,十指紧紧地扣着,贴得毫无缝隙,迎着红日走了。

    在其身后,方语嫣小姐还出神地盯着杜明谦的背影,喃喃地问了一句:“小玉,这救我的公子是何人?”

    小玉哪儿答得上来,劝了方语嫣几句,两人便打道回府了。

    方语嫣年方十六,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这些年因她爹一直未挑到个好女婿,又生怕她择人不淑,一直将她深养闺中,哪怕出外也得常坐马车之内,使其甚少接触男子,因此她今日一碰上个相貌上佳的翩翩君子,就乱了心神。

    归府之后,方语嫣仍旧没精打采,连叫唤她爹都没个精神。方千昀奇怪之至,问了一声,她便转口问道:“爹,你可识得一名唤铭玉之人?”

    方千昀皱眉想了想,摇了摇首,表示不认识——铭玉是杜明谦的字,非亲近之人而不知,故而方千昀不识得,也实属正常。

    方语嫣失魂落魄地回了房,没再回答方千昀的追问了。

    另一边,回了王府,晏殊楼拉着杜明谦的胳膊,将他上上下下看了一遍,小心地问道:“铭玉,你可有哪儿疼!”

    杜明谦淡然一笑,反手按上了晏殊楼的手:“臣能有何事?反倒是王爷你,当时急匆匆地出去,也不想想自个儿的安危。”

    “铭玉你在关心我?”

    杜明谦微牵嘴角,诡秘地笑道:“臣是关心方姑娘可会被王爷所安排的野马伤到。”

    晏殊楼瞬间火爆脾气上了头:“你竟然不关心我?!”

    看晏殊楼瞪直了眼的模样,杜明谦莫名地觉得开心:“方姑娘长得如此貌美,身为一男人,臣关心她岂非再正常不过。再者,王爷本意便是要去救人,臣身为王爷的妃子,先王爷一步救人又有何不妥呢?”

    晏殊楼被堵了话,支支吾吾了半晌,又说不出自己吃味的话,愤愤地一拂袖,转身便走:“亏我还如此关心你,你却关心他人去了!”

    逗得差不多了,杜明谦也收了玩心,上前去从背后拥住了晏殊楼,笑眯眯地歉道:“臣也是关心王爷,方会先一步去救人么。王爷也是的,你的主意也不同臣说一声,若这事有个万一,臣该怎办?”

    “能有何万一!”晏殊楼仍在赌气,挣脱了杜明谦的怀抱,愤愤不平地道,“我都已安排妥当,届时我将方语嫣救下,她便会欠我一个人情,日后我接近中书令岂非容易得多。”

    杜明谦一细想,晏殊楼所言倒有几分道理,但既然他已将人救下,那他总得要为自己的所为,找个合理的借口方成。

    “王爷,凭您的身份,为何要去救一素未谋面的女子?若是中书令对您有何看法,岂非会认为此事乃你故意所为?而我区区一个不涉朝政的王妃,却无如此顾虑。”

    晏殊楼愣怔一瞬,杜明谦所顾虑的确实不错,是他自己欠缺考虑了:“如此说来,你救她,是为了我?”

    杜明谦但笑不语。

    甜蜜从心尖满满地溢了出来,晏殊楼反怒为笑,捧着杜明谦的脸,香了一口:“铭玉,你果真是我的好助手!”

    晏殊楼笑意弥漫,不经意间扫到了杜明谦头上别的发髻,这方发现,这枚发簪许是有些年份了,看起来有些旧了。想想,自两人成亲以来,他好似除了“暖心”,便未送过什么东西给杜明谦,不如趁此机会,送他一枚发簪罢。如是想着,唤人将前段时日天子赐的一些男子用品上了来,精挑细选了半晌,挑出了一枚玉质的发簪,翠玉无瑕,玲珑剔透,搁在手里都感觉到冰凉的触感,同杜明谦白皙的肤色十分相配。

    晏殊楼将杜明谦原先别的发簪取下,自己亲手给他把玉簪别了上去,可惜他因不戴发簪之故,动作笨拙得紧,不过三两下,便将杜明谦的发给弄乱了,全都散了下来。

    “啧,怎么你头发这么滑!不安分!”

    杜明谦哭笑不得,无奈只能自己将发盘了起来,双手捧着盘好的发,让晏殊楼将发簪别入。

    “这回顺溜了,乖!”

    杜明谦笑意满满,垂眸拉过晏殊楼的手,五指一张,顺着他的指缝贴合插入,掌心炙热,心如暖炉。

    翌日一早,天光未亮,杜明谦还蜷在被窝里恬睡,早起上朝的晏殊楼便将他吵醒了。

    “铭玉铭玉,快起身帮我!”

    困意上卷,杜明谦迷糊醒来,看到晏殊楼乱糟着一头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王爷,你这是在作甚呢,怎么将自己的发弄成了这般模样。”

    晏殊楼瞪了杜明谦一眼,将手里的发簪塞进了他的手中:“帮我!”

    一看,这发簪竟是昨日晏殊楼顺走的那枚用旧的发簪,杜明谦心中亮堂,原来晏殊楼是想用自己曾用过的发簪别发,可惜他不会用,便闹醒自己帮他了。

    杜明谦会心一笑,穿了双木屐,带着晏殊楼走至梳妆台前,拿着梳子细心地抓起晏殊楼的一抔乱发,帮他将乱得打了结的发给梳顺了。

    “嘶,轻些,疼呢!”被扯到了头皮,晏殊楼一声大叫,半晌似发觉自己口气太冲,又软了下来,“你轻些你轻些……”

    “怕疼,还将自己的发弄成这模样,晏新不是在么,为何不让他帮你梳。”就着一旁的水,沾了沾梳,杜明谦放柔了动作,继续慢条斯理地晏殊楼梳发。

    晏殊楼嘟囔了一声,不情不愿地吭出一声:“我想自个儿梳。”

    “那王爷为何还要臣梳。”杜明谦动作一滞,满意地看着晏殊楼在这句问话后红了的脸。

    “你是我王妃,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你帮我梳,就是我自己梳!”

    杜明谦轻轻将唇抵在晏殊楼的发上,淡淡的发香溢出,迷了他的双眼,声音一哑,低声诱道:“这么说来,臣伺候王爷,也即是王爷伺候臣了?”

    “嗯?”晏殊楼狐疑不浅,思量了一瞬,又觉得说得合理,点了点头,“嗯。”这应得平静,杜明谦内里的邪火却烧了起来:“王爷,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届时……臣伺候王爷时,王爷可莫怪臣。”

    “怪你什么?”

    “没什么,”将那枚发簪别入发中,杜明谦刮了刮他鬓边的碎发,眸中含着深意的笑,岔开了话题:“王爷,你今日要上朝呢,别了发簪,如何戴冠?”

    “急什么!一会儿上马车了我再换回来,快快快,教我梳。”

    凌乱的发经由杜明谦灵巧的手一弄,很快便被整理得熨熨帖帖的,晏殊楼得意洋洋地看着自己的发,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学会了,下次我帮你梳!”

    “……”杜明谦看向地面那被晏殊楼扯下的根根断发,突然头皮一紧,为自己的发担忧起来。

    晏殊楼走后,杜明谦也毫无睡意了。看时刻还早,去了膳房一趟,将昨日外出时,晏殊楼喜好吃的东西交代了大厨一声,让其学着做给晏殊楼尝尝。

    晏殊楼下朝后,均会去晏昭其处逗留至近晌午方会回,因此杜明谦一人待在府上也没劲,想着时刻还早,用膳后,便慢悠悠地踱着步子,去他的醉风楼瞧瞧生意了。

    一路东张西望,见到什么新鲜的玩意便买下来,等着晏殊楼回府了,给他把玩把玩。他兴致高昂地东张西望着,一个不留神,就与一位出神的女子撞了个正着。

    将女子扶稳了,杜明谦歉疚地问道:“姑娘,无恙否?”

    女子闻声猛地抬首,讶然道:“公子,是你!”红晕爬上脸庞,双眸一低,发丝低垂,半遮半掩间流出娇羞女子的媚态。

    杜明谦一个头变成了两个大,这女子不是他人,正是昨日被他救下的方语嫣。

    原来昨日一别,方语嫣对杜明谦念念不忘,想着还欠着他一个人情,便带着婢女偷偷地出了门,顺着昨日相遇之地走了过去,不巧刚好与杜明谦来的方向相对,与杜明谦撞上了。

    “公子,多谢您昨日的救命之恩还未来得及报答,小女子在此谢过。”

    杜明谦不愿与她纠缠,退开余步,淡笑着道:“无妨,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昨日可曾受了伤?”

    “一切安好,多谢公子关心。”

    “既然如此,那……”

    “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没齿难忘,公子非池中之物,若送寻常小礼回报恩德便是折煞了公子。公子若是不介意,可否请公子移步附近的酒楼,让小女子做东,请公子吃酒,以回报公子的救命之恩。”

    璟朝民风开化,女子请男子喝酒也不在少数,但杜明谦却无意同这一目光灼燃的方语嫣纠缠,僵笑着牵动了唇角道:“不必了,姑娘有心了,我喝不得酒。”

    方语嫣却不放过他,放大了胆跨前一步,拦了杜明谦的前路,绞着的手绢泻出了她的怯意:“公子,救命之恩焉能不报,若是公子喝不得酒,那我们便喝喝茶罢。”

    杜明谦大叹一声,人家如此相邀,他若再不领情便是不给面子了,想到昨日因自己之故而计划失败的晏殊楼,心口一悸,颔首应了方语嫣的请求:“姑娘如此盛情,那杜某便却之不恭了。”

    于是,两人便挑了最近的醉风楼,进了去。到了杜明谦常坐之地,点上了几样小菜倒了几壶茶,细声细语地攀谈起来。

    杜明谦不愿与方语嫣深交,只是想到晏殊楼的目的,便不得不捧出一张僵硬的笑脸,曲意逢迎地说上几句。杜明谦学识渊博,颇有见地,谈吐不凡,不过三言两语便让方语嫣的心都醉了。

    方语嫣不禁问了出声:“杜公子有如此学识,为何不入仕,为百姓谋利?”

    杜明谦的嘴角上挑,弯出了一个算计的弧度:“我身体不好,家人不许我入仕,以免太过劳累心神。”

    “如此……那还真是可惜了,”方语嫣双眸一黯,音调沉沉融着几分叹息,“若是公子为官,定能造福天下百姓。”

    “姑娘过誉了,杜某不过是一普通人,什么造福百姓,能不让家人担忧便是不错了。再者,”杜明谦眸中流光闪烁,“家父同家兄皆在宫中为官,杜某若再踏仕途,岂非引人非议。入仕为官,凭杜某的身体,杜某不敢奢求,只能寄望家父、家兄,望其能承我之志,造福百姓。只是可惜,杜某的这心愿怕是至死都无法圆了。”

    “公子此话怎讲?

    “唉,“杜明谦一声哀叹,三分做戏七分真意,”家父、家兄为人老实,不知曲意逢迎,在这宦海多年,都未曾能爬上高位,得人赏识。“

    方语嫣痴痴地望着杜明谦受伤的神情,神色哀戚,如娇花临谢,看着他便生出伤春悲秋的感慨。心事都浮到心上,杜公子对她一避再避,若是她能让她爹提拔杜公子的兄长,那杜公子是否会对自己上心?

    看方语嫣若有所思,知晓自己目的已达,杜明谦意味深长地一笑,举起茶杯,向方语嫣敬了一敬:“罢了,这等不开心的事我们便甭谈了,来,姑娘,便让杜某以茶代酒,敬你一杯,姑娘请。“

    “公子客气,公子请。“

    茶香悠然,不觉已随着时刻而逝,荡至了下朝的时刻,杜明谦生怕归晚晏殊楼责备,当先一步告辞了。而方语嫣送他出了酒楼,一瞬不瞬地凝注在他的背影之上,心若浮萍,起伏不定。今日一见,除却能从那位公子的自称中得知他姓杜外,其余信息皆得不到,看此人言辞有度,不会刻意讨好,倒也是个知礼的君子,若是能让爹爹帮他一把……

    正出神间,方语嫣突然与一人撞个正面。

    ☆、第二十七章 ·升官

    “姑娘,你无恙罢?”同样的问话,杜明谦的闻之彬彬有礼,而这撞到方语嫣之人的,却带了几分轻佻的味道,让人一听浑身都不舒畅。

    方语嫣一蹙眉,不悦地看向撞自己的人,一身贵气,样貌俊朗,看着倒也养眼,但却莫名地让人不想接近:“我无事。”

    正欲错开那个人走时,那人跨前一步挡了她的去路,笑眼眯眯:“姑娘,方才无意触碰,还望姑娘原谅则个。”

    方语嫣修长的眉尾一横,正想说上几句,身后忽然一声轻扬,一人接着并弯腰到了近前:“参见淮阳王爷。”说着,拉着愣怔的方语嫣跟着行了一礼。

    撞着方语嫣的男子正是晏品城,他的目光深锁在方语嫣的身上,身姿曼妙,音若莺啼,正中男子的心头好。他笑着挥挥手道:“这是宫外,不必多礼。”

    方千昀迈前一步,遮住了晏品城射向方语嫣的视线,简简单单地说了几句,便以家中有事为由,带着方语嫣告辞了。灼然的目光一远离,方千昀的声音便提了几个调:“语嫣,你怎会同他碰上了。”

    方语嫣委屈之至,将同晏品城撞上的事情始末道出,方千昀吁了一口气:“日后你若遇上他,能避则避,不要同他有所接触。”

    方语嫣点了点头,顿住半晌,迟疑的心思在心中兜兜转转,最后顺着呼吸涌了出口:“爹,你可识得一姓杜,名铭玉的公子?”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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