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节
落山风 作者:素履之往
第5节
周衡这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周致已经转身去和胡珂说话去了。
胡珂搂着周致的肩膀，语气中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阿致，我想，就算是埃尔曼在场也不得承认你的表现十分完美。”他说着回头看了眼左后方，“英皇爱乐乐团的迪图瓦总监还在那里等着你，他似乎是想邀请你参加他们的世界巡演，你去和他简单聊一聊？”
周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有些严肃的中年男人。周致当然知道那是谁，世界排名前五的乐队指挥夏尔·迪图瓦，这个男人曾经一手将名不见经传的加拿大乐团推到了众人眼前，与他合作的全是古典音乐界的大家。
周致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在冒着渴望的光芒。
胡珂当然明白他的激动，轻拍他的肩膀安抚他，“放轻松，阿致！保持平常心就好。”
周致重重点头，一步一步走过去。
夏尔·迪图瓦看着这个岁数不大的男孩，眼中全是惊艳。几年来古典音乐界颇有些青黄不接的态势，现在发现一颗冉冉升起的明珠，估计再没有比这更让他开心的事了！他想着稍稍放松了表情，力图使自己显得和蔼一些。
周致也已经平复了激动的不能自已的心情，平静地站在迪图瓦面前，用正统的巴黎腔向迪图瓦问好。
虽然迪图瓦是英皇爱乐乐团的音乐总监，可他出生在法国，后来又一直待在加拿大的法语区，真要让他讲英文，卷舌音是少不了了，他也一向不爱说英文。现在见周致法文水平十分不错，笑容就更真诚了一些。
“你好，周……自？周——”
“您可以叫我肖恩。”周致脸色不变，除了中国人，其他人念他的名字总是有几分费劲，他早就习惯了。
“好的，肖恩。”迪图瓦从善如流，心里不断嘀咕中国人名字的复杂发音，一边道，“我看了你的表演，真的很棒！”他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些，“1月乐团就要开始新一年的世界巡演，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邀请你参与第一站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的演出，就在伦敦阿尔伯特音乐厅，你意下如何？”
“当然，如果你的表现极为突出，可以跟我们一起参加所有的演出。”迪图瓦没等周致开口就再次补充，“要知道，你的年龄实在很小，尽管天赋很重要，但是天赋也是需要外在的实现过程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周致笑了起来，“我也会努力的，至少，不辜负我的梦想。”
“很好。”迪图瓦点头，“我的助理会通知你排练时间。”
周致目送迪图瓦离开，一转身就看到周衡站在自己身边。
“怎么说？”
“迪图瓦先生邀我参加来年1月的演出。”
周致的语气里有着不自知的愉悦，让周衡看得心中一软。这半年来他似乎很少见周致这么开心。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正要说些什么，就瞥见旁边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孩。
周致当然也看到了让他印象深刻的卢克蕾西亚。对方今天穿了一身紫色礼服，衬着浓妆艳抹的五官，显得有些妖里妖气。周致自觉退后了一步，他很明白面前的女孩是个大麻烦。
卢克蕾西亚却直接冲了上来，手里甚至还捧着一束皱在一起的红玫瑰。
“喂……你……就是你！”卢克蕾西亚做足了声势，将花往周致怀中一扔，只丢下一句话，“我都听见了，我回去看你的。”说完人就已经没了影子。
周致哭笑不得捧着这束玫瑰，安东尼奥不是说卢克蕾西亚十分可怕么？难道这就是她的可怕之处？从来不管不顾别人的想法，就只是说自己的做自己的？这确实有些可怕。周致漫不经心地想着，丝毫没注意自己身边周衡冷下来的表情。
周衡一言不发坐在周致身边，前面林西坐在副驾上，不时地回头看这气氛诡异的两人，心里一片迷茫：刚才这两人不是还好好的么？
事实上，就连周致也搞不明白周衡是怎么突然摆出冷脸的。理智告诉他周衡是个好人，是个抚养了其他男人的孩子并且给了他足够生活的金钱和落脚之地的人；可是……他面对周衡时任性的习惯很难在短时间内改过来……
周致只得沉默以对。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对着周衡好言好语。
或许周衡待会儿就心情好了呢？周致自欺欺人地想着，手指在琴盒上上点了点，却突然被周衡抓在了手中。
周致一惊，抬眼看他。
周衡面无表情，声音冷静，“太吵了。”
周致：“……”他真心不觉得自己的手指敲了几下就能制造出多么扰人的噪音。周衡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从周衡手中挣脱出来，一脸狐疑地看着周衡，“爸，你是不是更年期了？”
周衡只觉神经狠狠跳动，咬着声音道，“我才今年才32岁。”
周衡一向注重保养，说他是尚未而立都有人信，结果这小子竟然说他早更！
周致心里耸肩，不再理会周衡。在他心里，这老男人脾气变幻莫测的，他既然不能一味地跟他对着干，只能采取无视的态度了。
周衡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他真是太过激动了。不过是一个未长成的小女孩而已，看那张浓妆艳抹也遮不去稚嫩的脸，最多也就跟周致一样大吧。而周致一向人小鬼大，眼光又挑剔地厉害，说他看上那个妖气女生，还真是不太可能。
不过……就算周致真的交了一个这样的小女友，自己又有什么好说呢？或者说……他有什么资格来阻止呢？
周衡的眼瞳漆黑一片，郁郁地看着周致的侧脸，手指捏住翡翠扳指狠狠用力。
那可是他的孩子！他顶着这孩子父亲的身份，是什么也不能做的。
周衡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不良情绪，回到伊顿广场时他已然恢复了平静，正想要问问周致前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突然给他打了电话说抱歉，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盒子，上面还有一张眼熟的卡片。
这次卡片上写得是花体的英文，龙飞凤舞的让人眼花缭乱，但至少周致能看明白了。上面写着：宝贝，祝贺你！
周致心里念着，一边感叹多洛霍夫的肉麻语气，一边小心地觑着周衡的表情。他可没忘记那次去慈善晚会周衡一再让他保证远离多洛霍夫。
周衡的表情已经冷得快要掉冰渣滓了……他见周致还有小心思来偷看他的脸色，冷笑一声，“我看你这孩子是彻底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父亲？周致，你似乎从来学不会听话。”说到最后，周衡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是严厉。
周致却没有丝毫要反驳的念头。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父亲”那句话上。
一时间他甚至想周衡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多洛霍夫向他保证并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事。但周致仍然不敢与周衡对视，拎着琴盒抿着唇走上了楼梯。
结果一个不小心脚下踩了空，他就听见了林西急切的喊声。
☆、025
周致看着自己受伤的左手发呆。
这伤倒是不重，至少不会影响以后演奏小提琴，可谁也不能保证他能在1月之前完全恢复；医生还说，就算侥幸在1月前恢复了，他也要缓一阵子才能继续练琴——毕竟伤到了腕骨。
还有他的脚……骨折了。
最近林西彻底发挥了他的煲汤天赋，每天嘴里念叨着“伤筋动骨一百天”给他煲了各式骨汤，誓要把骨胶原给他补上去。
周致每天喝着浓白的骨汤几乎已经腻得要吐了，可看林西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再想到自己雀占鸠巢代替林西享受了他本该拥有的一切，只好捏着鼻子忍耐着。
最后还是周衡看他喝汤的表情实在痛苦才出言提醒了林西，林西这才略有些失落地停止了他的煲夫生涯。
周衡他以为周致失足摔倒是因为自己说话太过严厉，现在看着周致每日躺在床上，就连难得的和皇家爱乐乐团合作的机会都可能抓不住，不免有些后悔，在对待周致的时候自然多了十分的小心。可周致却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周致一想起自己可能无法参加爱乐乐团的演出就觉得不好受，可他并不觉得这是周衡的过错，只恨自己心中有鬼。但心情的低落表现在脸上，却让周衡以为他在生气。
周衡想了想，就坐在周致床边，一边拿着小刀给他削水果，一边道，“你喜不喜欢管风琴？”
周致抬头看他。
“我认识一位收藏家，最近要出手一架纯手工制的巴洛克管风琴，如果你喜欢——”
“我喜欢！”周致等不及道，“爸爸，我很喜欢！是传统机械式的吧，可是如果买回来应该放在哪里呢？爸爸，我能不能重新装修一下我的琴房？我想扩大一下，打通它和我的书房，这样就能装下管风琴了。”
周衡心里好笑，却知道自己摸准了周致的软肋，面上却装出一副冷淡模样道，“我会联系他买下来，可你最近都需要卧床休息，这点你没忘记吧。还有……1月份的演出……你……”
他有些迟疑，就听周致道，“没关系，说不定到时候左手就可以恢复了。而且……我毕竟年龄还小，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他这样说着，语气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低落下来，惊喜的表情也退散开来，这倒是有些像周致以往的乖巧模样了，让周衡看着就觉得心软。
可他又在心里唾弃自己。
以往周致总是这样乖巧，他却很少把这孩子放在心上，结果，等这孩子转了性子整天对着他阴晴不定，他倒是彻底把这孩子放心上了。
这也真是……富有戏剧性。果然还是人类的劣根性在作祟吧，总是重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却忽略已经到手的。
……
卢克蕾西亚回到她在伦敦的寓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想周致在台上演出的模样。对方时而轻阖双眼，睁眼时又是那样一副高傲的态度，可她偏偏觉得对方的傲慢十分迷人，让她想让对方一直这样看她。她只是这样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就激动的不能自已！
她反复地想着，突然坐了起来，也不顾这时已是夜班时分，直接就拨通了安东尼奥的电话。
安东尼奥昨天晚上去参加了意大利留学生的聚会，很晚才回到伊顿广场，结果一进去就见许多陌生的人在走动，艾伯特和林西则一脸哀容。
安东尼奥差点以为周致被卢克蕾西亚给做了，等他冲到周致的房间才发现周致只是自己失足从楼梯上跌了下去，而且……什么时候周致同学的爸爸也在？安东尼奥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面时周衡的可怕气场，安慰了周致几句就火速回了客房，一边盘算着再去找个公寓暂住一段时间。
结果他刚入睡，就听到了卢克蕾西亚专属的魔女铃声。他本来不想接，可卢克蕾西亚实在锲而不舍，只好接了起来，就听卢克蕾西亚道，“给我新宝贝的电话。”
“什么？”
“给我周致的电话。”
安东尼奥彻底清醒，“你要做什么，卢克蕾西亚？我警告你，弗朗西斯科可是一直跟着周致的，你离周致远点儿，别想伤害到他，否则——”
“不，我只是发现，比起你，我更喜欢他。”卢克蕾西亚语气轻快，“我觉得我还要警告你呢，安东尼奥，离我的新宝贝远一些！”
安东尼奥：“……”当初是谁说要把他的新宝贝玩坏的？结果现在就变成她的宝贝了？不过既然她这样说了，就不会再去打周致的主意了。安东尼奥稍稍放下点心。
“好了，亲爱的安东尼奥，把周致的联系方式给我，还有他的住址。普罗文扎诺总是不告诉我有关周致的任何信息。”
“……你为什么觉得我就会告诉你？周致可是我的朋友——”
他的话再次被卢克蕾西亚打断。
“安东尼奥，最亲爱的安东尼奥，我只是更好地了解周致，我是在很认真地喜欢他，你也不想再被我纠缠，对么？等我有了周致，你就解脱了。”
安东尼奥：“……”为什么听到卢克蕾西亚不再纠缠他他心里却有一种淡淡的憋屈感……
不过，仅仅是给她周致的联系方式应该没什么吧……
安东尼奥很快做出了决定，完全忘记当初是他为周致带来了这个小恶魔。
得知周致受伤，玛丽安、许木等人都来看望了他，胡珂人回了b市，但三不五时就会打个电话过来询问周致的恢复情况，就连黎法斯也来看望了他。
但还是有不速之客的……
比如说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多洛霍夫……可惜米哈伊尔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米哈伊尔是趁着周衡和艾伯特都不在的时间来的。家里只有一个单纯的林西，见米哈伊尔人模人样的，又十分笃定地说周致愿意见他，就把他带到了周致面前。
等到房间内只剩下他和周致两个人时，米哈伊尔坐到周衡惯坐的位置上，微微笑着问他，“宝贝，你好些了么？”
周致简直要扶额叹气……“多洛霍夫先生，您能不能换个称呼？”
米哈伊尔看着他，两人相似的灰蓝眼珠直直对视，最终还是米哈伊尔率先妥协，“肖恩，这样总可以了吧。还有，既然我答应了你的要求，那么，你也应该换一个称呼。”他轻笑道，“至少，这么疏远的‘多洛霍夫先生’我觉得是可以停止了。”
“……父亲。”周致语气十分艰难，他努力让自己的嗓音显得正常一些，最终却还是十分不适应。
可米哈伊尔也知道这事要慢慢来，毕竟他没有和这孩子相处过，这孩子会觉得陌生也是正常的。
“听说你要和爱乐乐团合作了？”
“已经泡汤了。”周致没精打采的，“我的手不一定能在1月前恢复正常。”
“没关系，以后会有更多机会等你。”米哈伊尔道，“你母亲也曾经因为受伤推迟了世界巡演。”
周致听他说起佟令仪，微微皱眉，“您很喜欢我母亲么？”
“当然喜欢，维罗妮卡是个迷人的东方女人，可惜了，她只爱她的钢琴，对其他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我也曾经向她求婚，却被她拒绝了。”米哈伊尔道，“她曾经说过她已经决定独身一人投入到音乐中，我没想到她最后还是结婚了。”
或许这就是佟令仪婚后痛苦的原因。她只爱她的音乐，所以她不爱周衡、不爱他，更不爱她和周衡组成的家庭。可她必须因为周衡和他牺牲一部分本该献给音乐的时间。
那么他呢？
他也热爱音乐，可他热爱音乐却是因为音乐能让他快乐，让他释放自己。所以，他因为受伤可能失去与爱乐乐团合作的机会，却只是难过却不是痛不欲生。
本质上他就和他的母亲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朗朗童鞋的地雷=3=
☆、026
米哈伊尔在周衡和艾伯特回来前安全离开，结果周致刚准备休息，就等到了另一个麻烦人物——黎法斯的朋友杰拉尔德。
《宫廷》已经开拍了，可是杰拉尔德看那个演夏尔的人怎么都不满意。或许是因为他幻想中周致扮演的夏尔已经先入为主了……他只得找到了黎法斯，让黎法斯带他去见周致，他想再试一下，看能不能说服周致来演这个角色。
黎法斯一直觉得能和这样一个为了艺术而疯癫的男人做了这么久的朋友的自己实在拥有无比坚韧的神经，可这次，黎法斯真的是对杰拉尔德无奈了。
他告诉杰拉尔德周致受伤了，正在卧床休息中，恐怕不能去他的电影里客串了，结果……
——“那就再好不过了！要知道，我需要的就是一个病弱的夏尔，这下周致连妆也不用化就可以直接去演了！”
……
黎法斯只好把他带过去见一见周致。他想，周致会让这个男人尝到失败的滋味的！但黎法斯显然低估了杰拉尔德的战斗力。
周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惊喜地不断劝说他同意的男人，几乎是有些痛苦地打断了他的话，“抱歉，法比奥先生，我是一个需要安静休养的病人……”
“可我只需要你像在家里一样卧床休息！亲爱的周致，只需要你露出你苍白的脸和忧郁的灰蓝眼睛，是不是很简单？这是为艺术献身，难道不是么？”
周致无奈，“您保证我只需要露一下脸？”
“当然。”杰拉尔德一脸真诚。
“但我现在不方便移动，可能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我才能——”
“可以。当然可以，毕竟养伤最重要！”
周致：“……”
所以说面前这个男人并不是刚才极力劝说他忽略伤痛为艺术献身的那位，对吧……
周致又休养了几天才带着周十三前往巴黎西南郊的凡尔赛宫。一路上周致都被周十三用轮椅推着，路过的人看到这么漂亮的孩子却不能走路总是投过去自认隐晦的怜悯目光，周致虽然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心里却已经烦不胜烦。
周十三见状，加快了脚步。
《宫廷》的大部分场景都在凡尔赛宫，周致到的时候，所有人都集中在玛尔斯厅拍摄卡蒂埃第一次为路易十四表演的场景。
扮演卡蒂埃的是新晋小生尼古拉斯霍尔特，他曾经出演过《蒙庞西埃的王妃》，再次参演同一时代背景的法国宫廷电影，他的语气动作颇有些随意的熟稔,却又极为符合奢华的巴洛克宫廷风；路易十四则由鲁伯特艾弗雷特来演，而且艾弗雷特本身就喜欢同性，他和霍尔特的对手戏比起其他人的都要流畅。
但有时候杰拉尔德又有些不满意霍尔特的表演，认为他并没有演绎出卡蒂埃此人的精神，他演的卡蒂埃太过流于表面了。
周致被周十三推着进了片场，杰拉尔德正因为一个场景发火，片场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盯着杰拉尔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除了艾弗雷特，他甚至还有心思打量几眼突然出现的周致。
杰拉尔德看到周致，总算是熄了火，略有些吊儿郎当地叼了支未点燃的烟走过去，微微俯下身扶着周致的轮椅扶手道，“准备好了么？”
周致微微耸肩，“如果真的如您所说只要我往那儿一躺露出张脸，我当然准备好了。”
“那就好。”杰拉尔德眯起眼看向艾弗雷特，招手让他过来，介绍说，“来看看你的夏尔。”
艾弗雷特道，“杰拉尔德，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漂亮男孩？”
杰拉尔德笑了起来，“我的老朋友的学生，被我抢了过来。”
“你好，我是鲁伯特·艾弗雷特。”他向周致伸出手。
周致与他握了手道，“十分荣幸。您是我非常喜欢的演员之一。”
这话虽然诚恳，但周围人都有些愣，没想到周致会这么直白地说出“之一”，严格来说，整部戏中最大牌的就是艾弗雷特，再加上杰拉尔德和艾弗雷特私交甚笃，几乎所有人讲话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讨好着他。
所有人都以为艾弗雷特对这个新来的小子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艾弗雷特却只是洒脱地问周致，“你还喜欢哪位演员？”
“科林·费斯和拉尔夫·费因斯。”
“我也喜欢他们。”艾弗雷特继续笑，一脸的温文尔雅。
……
考虑到周致并未专业的演员，杰拉尔德准备先拍其他场景，让周致在片场观摩一下其他人的演绎，另外再揣摩一下夏尔的人物心理。
周致这才发现自己上了贼船，本来只是说好露张脸，结果杰拉尔德的剧本上又多出了几个夏尔出现的场景……他甚至多出了半页的台词。
可他已经答应了杰拉尔德，甚至连合同都已经签好了字。
不过……他的脚还伤着，杰拉尔德给他安排骑马打猎这样的戏真的没问题么？周十三也看到了这个场景，一脸担忧地问周致，“少爷，要不我们回去吧。你的脚可不太适合骑马。”
“算了……我都已经答应下来了，临时反悔不太好。而且……”周致突然沉默下来。
周十三点点头，想到周衡的吩咐，抿了抿唇觉得自己任务突然很重，看周致已经低下头专心地看修改后的剧本，快速走出去向周衡汇报。
周致前几天都只是坐在一边看着艾弗雷特和其他人的戏，把台词背完之后就拿着《作曲理论》和《简明牛津音乐史》，毕竟他的音乐史课程从第一节课就开始缺勤，不得不多做努力了。
艾弗雷特余光瞥见周致垂着头一脸认真地看书，趁着休息的空隙走了过去，在周致翻到的那一页上扫了几眼，笑着问他，“你对古典音乐很感兴趣？”
周致抬头，语气清淡，“我是学音乐的。”
“真是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是学表演的。”艾弗雷特在他身边坐下来，“杰拉尔德是从哪里把你拐到这儿来的？”
“……”周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只能道，“病床上。”
艾弗雷特把目光投向了他的腿，“你……”他的语气充满了疑惑还有些小心翼翼的谨慎。
“只是骨折了而已。”周致一边说着，一边单手翻书，“事实上我的手也受伤了，可惜法比奥先生实在太过坚持，也太过急迫。我只好来了。”
两人说着话时，周十三已经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杯热饮。
正好艾弗雷特也被杰拉尔德叫走，十三直接在艾弗雷特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少爷，老爷说他会尽快过来看您。”
“算了吧，我可不想让他过来。”想到周衡，周致忍不住叹气，他始终忘不了周衡那晚说的话，也忍不住去想周衡到底知不知道真相，还是说，他只是那样随口一说？周致喝了一口温热的奶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十三，这边有咖啡店么？你这是跑到哪里买的？”
“我回了趟市区。”周十三表情古板，说话的音调始终平稳如一，继续道，“老爷已经订了后天的机票，处理完分公司的事务就过来看您。”
“那你速度还真是够快的。”周致的语气不冷不热，直接过滤了十三后面的那句话。右手烦躁地捏着书的一角。
他这次会答应杰拉尔德参演《宫廷》最主要的原因根本就不在于黎法斯……上帝知道黎法斯可不像胡珂，是把他从小带到大的老师、启蒙者，黎法斯只是他的作曲课老师，而且，黎法斯后来也给他发短信说不必顾及他，只看自己想不想去。
他答应杰拉尔德的最根本原因还在于周衡，他不想每天都面对周衡。尽管已经开始接受那个事实，可一旦对上周衡，他心里所预备的那些冷静的情绪根本就没有用，他总是被周衡轻易地改变情绪，可他还不能对着周衡继续以前的任性脾气。
很难办不是么？
可周衡竟然还要过来看他！
十三看着周致的表情越来越冷凝纠结，蠕动着嘴唇道，“少爷，您是不开心么？”
“……十三，请你别理我。”周致埋下头。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定直接告诉周衡那个事实倒还免了以后的纠结……告诉了周衡他不是他的儿子，对方也没有资格管教他了，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周衡身边，可是……为什么只是这样一想，更多的不是解脱反倒是不舍？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竟然忘记了最爱的达西先生= =最近重温了bj单身日记爱死达西的闷骚属性= =
☆、027
周致的第一个场景就是在墨丘利厅，那里是路易十四为他的幼子夏尔准备的卧室，他需要做的就是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朦胧地看着一脸微笑的路易十四。
他在拍摄前让十三推着他去看了一下，心里莫名有种感叹：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可以躺在著名的历史人物曾经躺过的床上。
他又在脑中勾勒了其他几个场景，唯一的困难也就只有骑马打猎那一段了，可他找过杰拉尔德，杰拉尔德却宁愿再等一等，也不用替身，直到等到他的脚能走了再补拍那一段。
周致想到了他曾经看过的杰拉尔德的《洛丽塔》，不止整部影片拍摄的很美，就算是每一帧拿出来都充斥着让人迷醉的诱惑。他猜测杰拉尔德在这一点的固执也是完美主义者的强迫症在作祟，他选择了自己拍病弱的夏尔，就不愿再换别人去演骑马打猎那一段，哪怕是一个替身。
拍摄的这一天天未亮周致就被周十三叫了起来——前一天的时候杰拉尔德已经提醒了周致，为了抓住清晨的光线，很早就会开始拍摄。
周致到的时间正好，唯一的大牌艾弗雷特还没到，导演也还没到，不过化妆师和其他人员都到了。
化妆师是一位波兰籍的女士，她对周致一直十分感兴趣，可周致虽然进组也已经好几天了，却从来没和杰拉尔德、艾弗雷特以外的人接触过，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气质古板冷硬的周十三，就算有人想上前搭话探听消息，还没走过去就被周十三给吓跑了。这一次化妆师能够近距离接触周致，目光中都闪烁着亮晶晶的兴奋。
她把周致推到化妆台前，凑近了看他的脸道，“嘿，你就是给亚历山德拉拍v的男孩吧。我会给你准备一个完美的妆容的。”
周致看她，“您认识斯坦小姐？”
“你可以叫我吉莉安。亚历山德拉是我的朋友。”
周致点头，心道世界真是小，闭上眼睛让吉莉安给他把嘴唇涂的更显苍白。
化完妆他在十三的帮助下换了一身白色亚麻质晨衣，被十三抱到了床上等着艾弗雷特过来。
房间内的壁炉已经燃了起来，各部摄影机也都开始运作，灯光、布景一一就绪，就连主角艾弗雷特也已经换上了一身巴洛克的华丽服饰，头戴假发等在一边。
杰拉尔德担心周致抓不好镜头，又走过去特意吩咐了他几句，结果一开拍他才发现周致的镜头感意外地好，动作之间十分自然，神态也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天真慵懒。
他半眯着眼睛坐起来，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高大男人。那是刚打猎回来的路易十四，他给自己最宠爱的孩子夏尔带来了一份礼物，迫不及待把他叫了起来。
周致心里想着一个小孩子得到礼物的惊喜，却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前面都还好，可是只要一开口周致的语气就会不由自主冷下来。若是一般的导演可能也就马虎过去了，可杰拉尔德却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拍。结果一连几次都是这样。
杰拉尔德却没有发火，他只是沉默地抽了支烟，抽完了后走过去对周致道，“难道你从来没有从你父亲那里得到什么令你惊喜的礼物么？”
周致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珠盛满了被人看到心事的冷淡和不悦。
杰拉尔德却突然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好吧，我觉得这样也很好。”他开始自言自语，“毕竟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总是最注重自己的享受。他不会太多地顾忌他的父亲多么希望他喜欢这份礼物。”
所以夏尔被路易十四叫醒的时候会有些起床气。
“那就开始吧。”杰拉尔德敲定了这一情节，缓步走到了场外。
路易十四看着从床上半坐起来的少年，兴奋地拥住他，“夏尔，看，父亲给你带回来什么？”
夏尔把目光投向笼子里的小老虎，却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爸爸，谢谢你。我很喜欢。”
路易十四愣了一下，转而道，“我还带回了一个著名的歌剧家，你想见见他么？”
“会见到的，爸爸。”夏尔的神色有些恹恹的。
路易很快就反应过来夏尔兴致不高，他轻抚了夏尔的额头，把他平放在床上又给他盖好了被子，吩咐男仆往壁炉里添了些木材，这才轻轻走了出去。
……
周衡到的时候，周致正在拍第二场戏。
这一幕戏是卡蒂埃的主场，路易十四和夏尔以及王太子、勃艮第公爵、安茹公爵都集中在玛尔斯厅观看卡蒂埃的表演，只有王后玛丽亚·特蕾莎不在。
周致坐在路易十四和王太子之间，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卡蒂埃的表演。
路易十四虽然看得认真，却始终担心夏尔不喜欢，时不时就要看他一眼。在他的所有子女中，只有夏尔是他费尽了心思的，可唯独也是夏尔身体病弱又总是郁郁寡欢，让他忍不住担心这孩子会早夭。
他问夏尔，“喜欢卡蒂埃的演出么？他的芭蕾舞也跳得很好，你想看么？”
夏尔摇头，“我觉得他没有您跳得好看，我曾经在皇家舞蹈学校看过他的舞蹈。他真的跳的一般。”
“那你想看我跳么？”路易问夏尔，又抓住他的手亲吻了一下，“卡蒂埃最近在构思一处芭蕾喜剧，等他构思好了我来给你表演，好不好？”
路易眼中满是讨好的情绪，夏尔眼睛却有些茫然，但他还是点了头，突然问路易，“妈妈呢？她为什么不来看？”
路易道，“她有些不舒服，侍女陪着她去了花房休息。”
想到王后的身体也不是太好，夏尔把手抽出来，“我要去看她。”
“去吧去吧，花房里还有漂亮的玫瑰，你可以摘了哄她开心。”路易难得见夏尔主动外出，此时也笑了起来。
……
周致拍完这一场戏就只剩了打猎那一场，他心里放松下来，想尽快回学校上课，却有些犹豫。结果一抬头就见周衡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铅灰色双排扣西服，逆光站在玛尔斯厅门口，整个人显得格外挺拔俊美。
周致因为光线问题无法看清周衡的表情，可他本能地觉得对方看他的眼光有些危险。周十三也看到了周衡，正准备把周致抱到轮椅上推着他过去，周衡却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过来，顺势抱起了周致，把他放到轮椅上推着走了出去。
周衡身边跟着的大卫·梁则负责和杰拉尔德寒暄。
周衡脚步飞快，虽然把轮椅推的很稳，周致却还是忍不住紧张。他攥紧了扶手，正要开口提醒周衡让他慢点，周衡已经把他打横抱起坐进了车子。十三也已经跟了过来坐到了副驾上。
周衡的新司机是新嘉坡人，名字叫周十一。他以前也跟过周致一段时间，在车里不好行礼就转头看了周致一眼，叫了声“少爷”算是打了个招呼。
周十一又问，“老爷，您去哪儿？”
“回酒店。”
周衡语气深沉，一只手握着周致未受伤的那只手，力度大到让周致觉得手骨疼。
周致只得开口，“爸爸，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周衡轻笑，“还真是有趣，现在轮到你问我这种问题了。”他说着放开了周致，问他，“拍戏的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毕竟我只需要坐在那里简单地说几句不带什么情绪的话。”周致说着舔了舔嘴唇，他觉得有些口渴。
周衡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又问，“都拍完了么？”
“还差一场。”周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不过最后一场是打猎，法比奥先生说要等我脚能动了再补拍。”
周衡没再说什么，只是拨开他的额发道，“想拍就拍，不想拍我让大卫去和他谈，毕竟养伤是第一位的。你要考虑到以后。”
周致看着他，摸不准周衡这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变得阴晴不定，发疯时让人受不了，可关心起人来也是温情脉脉。周致甚至觉得有一天周衡若是破产了到可以凭借完美的外形和优秀的演技去当个演员。
☆、028
周致在丽思酒店周衡惯住的套房次卧住了整整两个礼拜，等到他的脚刚有好转，就被杰拉尔德叫到片场补拍了打猎那场戏。
期间他还接到了迪图瓦助理的电话，看着看着自己的左手，周致只能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看这样子，他是真的要放弃这次机会了。
迪图瓦听到助理说了这件事，略一思考就问他，“肖恩怎么了？”
“手受伤了，大概要到圣诞节前后才能恢复，赶不上我们的排练。”
迪图瓦却摇头，意味深长地道，“那可不一定。日复一日的练习当然重要，可上帝也会给某些人格外的恩宠。你没看过那孩子的表演，他的技巧与感情的表达甚至可以媲美年轻时的穆特……不，他比穆特还要有灵气。”
助理没想到迪图瓦会对一个少年有着如此高的评价，怔愣了几秒才道，“那我去把排练的乐稿给他发过去。”
“尽快给他，告诉他手一好就开始练习，以后也不必参加我们的排演，只需要让他在正式演出前来找我，如果通过了就让他参加演出。”
“是的，先生。”
……
周致没想到迪图瓦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收到了那份改编过的乐稿后，一有空就开始看，虽然左手还没完全恢复，周致却已经在心里把乐稿的每一小节记了下来，包括每小节的演绎弓法、特殊技巧、情感表达技巧全在心里过了不止一遍。
这样每天看上五个小时，到了最后周致甚至能闭着眼把《e小调》背下来。
这天他叫了晚餐就在自己房间听斯特恩演奏的《e小调》，一边听一边与自己心里所想的弓法技巧进行对比，手里还拿了支笔在乐稿上做好了标记；突然就听到了自己的电话铃声。
周致丢下笔拿起手机，是米哈伊尔的来电。他往外看了看，周衡似乎已经出去了，便接起电话道，“你好？”
“肖恩，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请说。”周致皱起眉，米哈伊尔的语气有些沉重，却又带着一些幸灾乐祸，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亲爱的，我不知道陈晋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是，陈晋知道了你的身世……你的养父很难不知道。”
“……好的。”周致努力眨眼平静声音，他甚至觉得简单的发生动作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好的，我知道了……父亲。”
“你还好么，宝贝？”
“还不错。毕竟这就是事实，不是么？”周致故作轻松，“我想你可能要来一趟巴黎，和我的养父谈一谈。你觉得呢？”
“坦白来讲，我已经在机场了，莫斯科到巴黎的最近航班，等我到了会联系你。”
断了线后，周致坐在床边，怔愣地看着地面，就发现一双黑色考究的莫卡辛鞋出现在自己的视域内。
周致手指抓紧了床单，缓缓抬头，正对上周衡的眼睛。
两人视线交汇，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周致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周衡还是有些相像的——两人都一脸平静。
“陈晋给我发了一份邮件。”
“所以，您知道了吧。”周致声音有些发哑，眼珠微颤，“您知道那个不太美妙的事实。”
“是的，我知道。”周衡声音平静，在周致身边坐下，“可我还需要证据，并且，关于陈晋为什么会给我发来这份邮件我也有些想法。”
“什么意思？”
“你要知道，周律正处于关键时刻，现在全家都在为了那个目标而努力，如果这个时候这件事曝了出来，同时又有了林西的存在，你觉得呢？”
“可是陈晋——”
“他们当然也想更进一步。别告诉我你天真到不了解什么是博弈。”
“那……您怎么想？”
“我怎么想？”周衡轻声重复道，“我怎么想很重要么？”他看着周致，突然笑了起来，“别咬唇，我提醒过你很多次，虽然这是个还算可爱的小习惯。”
声音听起来异常的温和,周致却有些不明白周衡现在到底心情如何？
他转而抿唇，“那——”
“我毕竟还是你的养父，不是么？你这十几年全都生活在周家，是你爷爷把你看大的。”他的表情严肃，“要知道有时候血缘并不是最重要的，家人的感情才是关键因素。”
周致却苦笑一声，“事实上您已经确定了不是么？我也可以证明，我亲自做了dna鉴定，我的生父的确是多洛霍夫。”
周衡突然站了起来，“所以呢？你要说什么？”他在室内来回走了几步，“我觉得你现在还不是很冷静。我们可以改日再说这件事。”
周衡说完就离开了，他晚上甚至没在主卧住。
周致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痛苦纠结当然是有，但微微的解脱感也让他很快接受了现实。毕竟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尽管一直在瞒着其他人，可周致也从没想过能瞒上一辈子。
这样也好。周致想，至少自己终于可以把本该属于林西的东西还给他。
多洛霍夫在22点之前抵达戴高乐机场，直接前往了丽思。
周衡还没回来，周致在床上呆坐了两三个小时就听到了敲门声。他打开门，就看到风尘仆仆的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穿着一身浅灰色威尔士亲王格纹外套，脖子上还带着黑色的围巾，一把搂住周致道，“感觉怎么样，宝贝？你还好么？”
“我很好。”周致推开他，“……父亲，你准备——”
“我已经联系了周衡，他说考虑到某些外界因素以及你爷爷的身体状况，暂时先不要公布出去。”
“他在哪儿？”
“他先回hk了，让你好好休养。”米哈伊尔说着把周致搂住，两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好了，孩子，既然事实已经这样了，你只好接受了。”米哈伊尔又向门外招手，“你身边原来的那位保镖呢？”
“今天一直都没在，可能替……替周衡做事去了。”
“不如让阿廖沙跟着你。”米哈伊尔把门口那个高大健壮的斯拉夫男人叫了过来，“孩子，你会发现他比你原来的那位保镖更加可靠。他可是我从kgb挖出来的。”
周致对这些事情并不怎么上心，他开始想到其他的事，比如，他很快要回伦敦，到时候……他的住处、他的信用卡、他的车子……所有一切不属于他的，他都要还回去。
“我需要钱。”
“当然，我的所有财富全都属于你，亲爱的，我敢保证，和你的养父拥有的不相上下。而且我打算参加下一任的竞选，你会发现我比周衡对你更好！也能比他给你更好的东西！”
周致想，这或许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他到底习不习惯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啊= =大人们请再看一遍= =原来节奏太过拖沓，阿致马上开启爽文模式= =
☆、029
无论习惯还是不习惯，周致已经半脱离了周衡的世界。他回去了英皇的国际公寓，车子换了一辆普通的路虎，平时练的琴也不再是海菲茨的那一把，而是米哈伊尔又给他找来的曾属于爱奥达?布朗的琴，琴弓也换成了托马斯?盖波斯在早期古典音乐时期制造的琴弓，可他刚开始上手的时候却总感觉有些不对。
就好像米哈伊尔给他的感觉一样——让他很不熟悉，很不适应。
不过这不会影响他的专业素养，十分完全和投入的准备让周致在手恢复不久的情况下顺利参与了皇家爱乐乐团在阿尔伯特的新年首秀。
但这次只有胡珂和米哈伊尔在观众席上看着他。甚至连林西都不在，他已经回了b市，连着圣诞节的假期一起跨年。
胡珂倒是有些奇怪周衡竟然没出现，不过想到周衡一向很忙，心里也释然了。
皇家爱乐已经打算接下来一年的演出都邀请周致一同参加，同时dea想为周致灌录一张古典唱片，除此之外，米哈伊尔还请来了鲁托斯拉夫斯基专门为周致量身定做一首曲子。
所以从1月开始，周致整个人就陷入了学校、录音、琴房这样的循环，甚至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已经累到晕厥开始透支生命，可另一方面，周致又觉得这样的忙碌有效地帮助他选择性遗忘了某些事。
比如说与周家的关系。
当然，如果他从此和周家人老死不相往来，别人会大骂特骂他是个白眼狼，可是真让他回到b市，无论是像以往那样相处还是突然转变朋友关系都会让他尴尬无比，他只能老实地窝在伦敦，除了巡演哪也不去。
dea为他灌录的唱片在2月底开始发行，并且在发行短短两周内登上古典音乐排行榜榜首。一时间dg、ei cssitatone也全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除此之外，各种演出的邀约不断，胡珂毕竟不能帮他一手处理了所有事情，便准备为周致延请一位专业的音乐经纪人。
周致本不想把自己变得这么商业化，可是胡珂告诉他，一位好的经纪人能为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创造最好的效益，并且为他保证了大量的练习时间。
“……这样你才能在音乐上更加专注。”胡珂看着他，表情十分认真。“阿致，或许你想说你只想做个单纯的小提琴家，可是，就连梅纽因和海菲茨、帕尔曼都需要人们的承认，而你还太过年轻，你才16岁，当然，穆特13岁就已经出名了，可你还是需要把自己展现在大家面前，让众人知道你在古典领域到底有多么优秀。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阿致。你还是需要大家的承认的。”
周致无法反驳这一点。音乐能给他以享受，可当他知道自己的唱片在短短两周内压过了朱莉娅?费舍尔、希拉里?哈恩、珍宁?詹森、谢尔盖哈恰特良和丽莎?巴蒂娅施维莉等顶尖高手一跃而上时，心里还是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愉悦。并且他还是这些青年小提琴家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他才十六岁，而上述众人中最年轻的费舍尔也已经32岁了。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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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
周衡这才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周致已经转身去和胡珂说话去了。
胡珂搂着周致的肩膀，语气中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阿致，我想，就算是埃尔曼在场也不得承认你的表现十分完美。”他说着回头看了眼左后方，“英皇爱乐乐团的迪图瓦总监还在那里等着你，他似乎是想邀请你参加他们的世界巡演，你去和他简单聊一聊？”
周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有些严肃的中年男人。周致当然知道那是谁，世界排名前五的乐队指挥夏尔·迪图瓦，这个男人曾经一手将名不见经传的加拿大乐团推到了众人眼前，与他合作的全是古典音乐界的大家。
周致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在冒着渴望的光芒。
胡珂当然明白他的激动，轻拍他的肩膀安抚他，“放轻松，阿致！保持平常心就好。”
周致重重点头，一步一步走过去。
夏尔·迪图瓦看着这个岁数不大的男孩，眼中全是惊艳。几年来古典音乐界颇有些青黄不接的态势，现在发现一颗冉冉升起的明珠，估计再没有比这更让他开心的事了！他想着稍稍放松了表情，力图使自己显得和蔼一些。
周致也已经平复了激动的不能自已的心情，平静地站在迪图瓦面前，用正统的巴黎腔向迪图瓦问好。
虽然迪图瓦是英皇爱乐乐团的音乐总监，可他出生在法国，后来又一直待在加拿大的法语区，真要让他讲英文，卷舌音是少不了了，他也一向不爱说英文。现在见周致法文水平十分不错，笑容就更真诚了一些。
“你好，周……自？周——”
“您可以叫我肖恩。”周致脸色不变，除了中国人，其他人念他的名字总是有几分费劲，他早就习惯了。
“好的，肖恩。”迪图瓦从善如流，心里不断嘀咕中国人名字的复杂发音，一边道，“我看了你的表演，真的很棒！”他嘴角的弧度又上扬了一些，“1月乐团就要开始新一年的世界巡演，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邀请你参与第一站门德尔松《e小调协奏曲》的演出，就在伦敦阿尔伯特音乐厅，你意下如何？”
“当然，如果你的表现极为突出，可以跟我们一起参加所有的演出。”迪图瓦没等周致开口就再次补充，“要知道，你的年龄实在很小，尽管天赋很重要，但是天赋也是需要外在的实现过程的。”
“我明白您的意思。”周致笑了起来，“我也会努力的，至少，不辜负我的梦想。”
“很好。”迪图瓦点头，“我的助理会通知你排练时间。”
周致目送迪图瓦离开，一转身就看到周衡站在自己身边。
“怎么说？”
“迪图瓦先生邀我参加来年1月的演出。”
周致的语气里有着不自知的愉悦，让周衡看得心中一软。这半年来他似乎很少见周致这么开心。他定定看着眼前的少年，正要说些什么，就瞥见旁边一个鬼鬼祟祟的女孩。
周致当然也看到了让他印象深刻的卢克蕾西亚。对方今天穿了一身紫色礼服，衬着浓妆艳抹的五官，显得有些妖里妖气。周致自觉退后了一步，他很明白面前的女孩是个大麻烦。
卢克蕾西亚却直接冲了上来，手里甚至还捧着一束皱在一起的红玫瑰。
“喂……你……就是你！”卢克蕾西亚做足了声势，将花往周致怀中一扔，只丢下一句话，“我都听见了，我回去看你的。”说完人就已经没了影子。
周致哭笑不得捧着这束玫瑰，安东尼奥不是说卢克蕾西亚十分可怕么？难道这就是她的可怕之处？从来不管不顾别人的想法，就只是说自己的做自己的？这确实有些可怕。周致漫不经心地想着，丝毫没注意自己身边周衡冷下来的表情。
周衡一言不发坐在周致身边，前面林西坐在副驾上，不时地回头看这气氛诡异的两人，心里一片迷茫：刚才这两人不是还好好的么？
事实上，就连周致也搞不明白周衡是怎么突然摆出冷脸的。理智告诉他周衡是个好人，是个抚养了其他男人的孩子并且给了他足够生活的金钱和落脚之地的人；可是……他面对周衡时任性的习惯很难在短时间内改过来……
周致只得沉默以对。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对着周衡好言好语。
或许周衡待会儿就心情好了呢？周致自欺欺人地想着，手指在琴盒上上点了点，却突然被周衡抓在了手中。
周致一惊，抬眼看他。
周衡面无表情，声音冷静，“太吵了。”
周致：“……”他真心不觉得自己的手指敲了几下就能制造出多么扰人的噪音。周衡这到底是怎么了？
他从周衡手中挣脱出来，一脸狐疑地看着周衡，“爸，你是不是更年期了？”
周衡只觉神经狠狠跳动，咬着声音道，“我才今年才32岁。”
周衡一向注重保养，说他是尚未而立都有人信，结果这小子竟然说他早更！
周致心里耸肩，不再理会周衡。在他心里，这老男人脾气变幻莫测的，他既然不能一味地跟他对着干，只能采取无视的态度了。
周衡也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他真是太过激动了。不过是一个未长成的小女孩而已，看那张浓妆艳抹也遮不去稚嫩的脸，最多也就跟周致一样大吧。而周致一向人小鬼大，眼光又挑剔地厉害，说他看上那个妖气女生，还真是不太可能。
不过……就算周致真的交了一个这样的小女友，自己又有什么好说呢？或者说……他有什么资格来阻止呢？
周衡的眼瞳漆黑一片，郁郁地看着周致的侧脸，手指捏住翡翠扳指狠狠用力。
那可是他的孩子！他顶着这孩子父亲的身份，是什么也不能做的。
周衡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的不良情绪，回到伊顿广场时他已然恢复了平静，正想要问问周致前段时间到底是怎么了，突然给他打了电话说抱歉，就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盒子，上面还有一张眼熟的卡片。
这次卡片上写得是花体的英文，龙飞凤舞的让人眼花缭乱，但至少周致能看明白了。上面写着：宝贝，祝贺你！
周致心里念着，一边感叹多洛霍夫的肉麻语气，一边小心地觑着周衡的表情。他可没忘记那次去慈善晚会周衡一再让他保证远离多洛霍夫。
周衡的表情已经冷得快要掉冰渣滓了……他见周致还有小心思来偷看他的脸色，冷笑一声，“我看你这孩子是彻底把我的话当作耳旁风了，不知道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父亲？周致，你似乎从来学不会听话。”说到最后，周衡的语气简直称得上是严厉。
周致却没有丝毫要反驳的念头。他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作你的父亲”那句话上。
一时间他甚至想周衡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可是多洛霍夫向他保证并没有第四个人知道这事。但周致仍然不敢与周衡对视，拎着琴盒抿着唇走上了楼梯。
结果一个不小心脚下踩了空，他就听见了林西急切的喊声。
☆、025
周致看着自己受伤的左手发呆。
这伤倒是不重，至少不会影响以后演奏小提琴，可谁也不能保证他能在1月之前完全恢复；医生还说，就算侥幸在1月前恢复了，他也要缓一阵子才能继续练琴——毕竟伤到了腕骨。
还有他的脚……骨折了。
最近林西彻底发挥了他的煲汤天赋，每天嘴里念叨着“伤筋动骨一百天”给他煲了各式骨汤，誓要把骨胶原给他补上去。
周致每天喝着浓白的骨汤几乎已经腻得要吐了，可看林西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再想到自己雀占鸠巢代替林西享受了他本该拥有的一切，只好捏着鼻子忍耐着。
最后还是周衡看他喝汤的表情实在痛苦才出言提醒了林西，林西这才略有些失落地停止了他的煲夫生涯。
周衡他以为周致失足摔倒是因为自己说话太过严厉，现在看着周致每日躺在床上，就连难得的和皇家爱乐乐团合作的机会都可能抓不住，不免有些后悔，在对待周致的时候自然多了十分的小心。可周致却再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周致一想起自己可能无法参加爱乐乐团的演出就觉得不好受，可他并不觉得这是周衡的过错，只恨自己心中有鬼。但心情的低落表现在脸上，却让周衡以为他在生气。
周衡想了想，就坐在周致床边，一边拿着小刀给他削水果，一边道，“你喜不喜欢管风琴？”
周致抬头看他。
“我认识一位收藏家，最近要出手一架纯手工制的巴洛克管风琴，如果你喜欢——”
“我喜欢！”周致等不及道，“爸爸，我很喜欢！是传统机械式的吧，可是如果买回来应该放在哪里呢？爸爸，我能不能重新装修一下我的琴房？我想扩大一下，打通它和我的书房，这样就能装下管风琴了。”
周衡心里好笑，却知道自己摸准了周致的软肋，面上却装出一副冷淡模样道，“我会联系他买下来，可你最近都需要卧床休息，这点你没忘记吧。还有……1月份的演出……你……”
他有些迟疑，就听周致道，“没关系，说不定到时候左手就可以恢复了。而且……我毕竟年龄还小，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他这样说着，语气却还是不可避免地低落下来，惊喜的表情也退散开来，这倒是有些像周致以往的乖巧模样了，让周衡看着就觉得心软。
可他又在心里唾弃自己。
以往周致总是这样乖巧，他却很少把这孩子放在心上，结果，等这孩子转了性子整天对着他阴晴不定，他倒是彻底把这孩子放心上了。
这也真是……富有戏剧性。果然还是人类的劣根性在作祟吧，总是重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却忽略已经到手的。
……
卢克蕾西亚回到她在伦敦的寓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想周致在台上演出的模样。对方时而轻阖双眼，睁眼时又是那样一副高傲的态度，可她偏偏觉得对方的傲慢十分迷人，让她想让对方一直这样看她。她只是这样想象着那样的画面就激动的不能自已！
她反复地想着，突然坐了起来，也不顾这时已是夜班时分，直接就拨通了安东尼奥的电话。
安东尼奥昨天晚上去参加了意大利留学生的聚会，很晚才回到伊顿广场，结果一进去就见许多陌生的人在走动，艾伯特和林西则一脸哀容。
安东尼奥差点以为周致被卢克蕾西亚给做了，等他冲到周致的房间才发现周致只是自己失足从楼梯上跌了下去，而且……什么时候周致同学的爸爸也在？安东尼奥永远忘不了第一次见面时周衡的可怕气场，安慰了周致几句就火速回了客房，一边盘算着再去找个公寓暂住一段时间。
结果他刚入睡，就听到了卢克蕾西亚专属的魔女铃声。他本来不想接，可卢克蕾西亚实在锲而不舍，只好接了起来，就听卢克蕾西亚道，“给我新宝贝的电话。”
“什么？”
“给我周致的电话。”
安东尼奥彻底清醒，“你要做什么，卢克蕾西亚？我警告你，弗朗西斯科可是一直跟着周致的，你离周致远点儿，别想伤害到他，否则——”
“不，我只是发现，比起你，我更喜欢他。”卢克蕾西亚语气轻快，“我觉得我还要警告你呢，安东尼奥，离我的新宝贝远一些！”
安东尼奥：“……”当初是谁说要把他的新宝贝玩坏的？结果现在就变成她的宝贝了？不过既然她这样说了，就不会再去打周致的主意了。安东尼奥稍稍放下点心。
“好了，亲爱的安东尼奥，把周致的联系方式给我，还有他的住址。普罗文扎诺总是不告诉我有关周致的任何信息。”
“……你为什么觉得我就会告诉你？周致可是我的朋友——”
他的话再次被卢克蕾西亚打断。
“安东尼奥，最亲爱的安东尼奥，我只是更好地了解周致，我是在很认真地喜欢他，你也不想再被我纠缠，对么？等我有了周致，你就解脱了。”
安东尼奥：“……”为什么听到卢克蕾西亚不再纠缠他他心里却有一种淡淡的憋屈感……
不过，仅仅是给她周致的联系方式应该没什么吧……
安东尼奥很快做出了决定，完全忘记当初是他为周致带来了这个小恶魔。
得知周致受伤，玛丽安、许木等人都来看望了他，胡珂人回了b市，但三不五时就会打个电话过来询问周致的恢复情况，就连黎法斯也来看望了他。
但还是有不速之客的……
比如说他现在最不想见到的多洛霍夫……可惜米哈伊尔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米哈伊尔是趁着周衡和艾伯特都不在的时间来的。家里只有一个单纯的林西，见米哈伊尔人模人样的，又十分笃定地说周致愿意见他，就把他带到了周致面前。
等到房间内只剩下他和周致两个人时，米哈伊尔坐到周衡惯坐的位置上，微微笑着问他，“宝贝，你好些了么？”
周致简直要扶额叹气……“多洛霍夫先生，您能不能换个称呼？”
米哈伊尔看着他，两人相似的灰蓝眼珠直直对视，最终还是米哈伊尔率先妥协，“肖恩，这样总可以了吧。还有，既然我答应了你的要求，那么，你也应该换一个称呼。”他轻笑道，“至少，这么疏远的‘多洛霍夫先生’我觉得是可以停止了。”
“……父亲。”周致语气十分艰难，他努力让自己的嗓音显得正常一些，最终却还是十分不适应。
可米哈伊尔也知道这事要慢慢来，毕竟他没有和这孩子相处过，这孩子会觉得陌生也是正常的。
“听说你要和爱乐乐团合作了？”
“已经泡汤了。”周致没精打采的，“我的手不一定能在1月前恢复正常。”
“没关系，以后会有更多机会等你。”米哈伊尔道，“你母亲也曾经因为受伤推迟了世界巡演。”
周致听他说起佟令仪，微微皱眉，“您很喜欢我母亲么？”
“当然喜欢，维罗妮卡是个迷人的东方女人，可惜了，她只爱她的钢琴，对其他的一切都不放在心上。我也曾经向她求婚，却被她拒绝了。”米哈伊尔道，“她曾经说过她已经决定独身一人投入到音乐中，我没想到她最后还是结婚了。”
或许这就是佟令仪婚后痛苦的原因。她只爱她的音乐，所以她不爱周衡、不爱他，更不爱她和周衡组成的家庭。可她必须因为周衡和他牺牲一部分本该献给音乐的时间。
那么他呢？
他也热爱音乐，可他热爱音乐却是因为音乐能让他快乐，让他释放自己。所以，他因为受伤可能失去与爱乐乐团合作的机会，却只是难过却不是痛不欲生。
本质上他就和他的母亲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朗朗童鞋的地雷=3=
☆、026
米哈伊尔在周衡和艾伯特回来前安全离开，结果周致刚准备休息，就等到了另一个麻烦人物——黎法斯的朋友杰拉尔德。
《宫廷》已经开拍了，可是杰拉尔德看那个演夏尔的人怎么都不满意。或许是因为他幻想中周致扮演的夏尔已经先入为主了……他只得找到了黎法斯，让黎法斯带他去见周致，他想再试一下，看能不能说服周致来演这个角色。
黎法斯一直觉得能和这样一个为了艺术而疯癫的男人做了这么久的朋友的自己实在拥有无比坚韧的神经，可这次，黎法斯真的是对杰拉尔德无奈了。
他告诉杰拉尔德周致受伤了，正在卧床休息中，恐怕不能去他的电影里客串了，结果……
——“那就再好不过了！要知道，我需要的就是一个病弱的夏尔，这下周致连妆也不用化就可以直接去演了！”
……
黎法斯只好把他带过去见一见周致。他想，周致会让这个男人尝到失败的滋味的！但黎法斯显然低估了杰拉尔德的战斗力。
周致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惊喜地不断劝说他同意的男人，几乎是有些痛苦地打断了他的话，“抱歉，法比奥先生，我是一个需要安静休养的病人……”
“可我只需要你像在家里一样卧床休息！亲爱的周致，只需要你露出你苍白的脸和忧郁的灰蓝眼睛，是不是很简单？这是为艺术献身，难道不是么？”
周致无奈，“您保证我只需要露一下脸？”
“当然。”杰拉尔德一脸真诚。
“但我现在不方便移动，可能还要再过一段时间我才能——”
“可以。当然可以，毕竟养伤最重要！”
周致：“……”
所以说面前这个男人并不是刚才极力劝说他忽略伤痛为艺术献身的那位，对吧……
周致又休养了几天才带着周十三前往巴黎西南郊的凡尔赛宫。一路上周致都被周十三用轮椅推着，路过的人看到这么漂亮的孩子却不能走路总是投过去自认隐晦的怜悯目光，周致虽然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心里却已经烦不胜烦。
周十三见状，加快了脚步。
《宫廷》的大部分场景都在凡尔赛宫，周致到的时候，所有人都集中在玛尔斯厅拍摄卡蒂埃第一次为路易十四表演的场景。
扮演卡蒂埃的是新晋小生尼古拉斯霍尔特，他曾经出演过《蒙庞西埃的王妃》，再次参演同一时代背景的法国宫廷电影，他的语气动作颇有些随意的熟稔,却又极为符合奢华的巴洛克宫廷风；路易十四则由鲁伯特艾弗雷特来演，而且艾弗雷特本身就喜欢同性，他和霍尔特的对手戏比起其他人的都要流畅。
但有时候杰拉尔德又有些不满意霍尔特的表演，认为他并没有演绎出卡蒂埃此人的精神，他演的卡蒂埃太过流于表面了。
周致被周十三推着进了片场，杰拉尔德正因为一个场景发火，片场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盯着杰拉尔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除了艾弗雷特，他甚至还有心思打量几眼突然出现的周致。
杰拉尔德看到周致，总算是熄了火，略有些吊儿郎当地叼了支未点燃的烟走过去，微微俯下身扶着周致的轮椅扶手道，“准备好了么？”
周致微微耸肩，“如果真的如您所说只要我往那儿一躺露出张脸，我当然准备好了。”
“那就好。”杰拉尔德眯起眼看向艾弗雷特，招手让他过来，介绍说，“来看看你的夏尔。”
艾弗雷特道，“杰拉尔德，这是你从哪里找来的漂亮男孩？”
杰拉尔德笑了起来，“我的老朋友的学生，被我抢了过来。”
“你好，我是鲁伯特·艾弗雷特。”他向周致伸出手。
周致与他握了手道，“十分荣幸。您是我非常喜欢的演员之一。”
这话虽然诚恳，但周围人都有些愣，没想到周致会这么直白地说出“之一”，严格来说，整部戏中最大牌的就是艾弗雷特，再加上杰拉尔德和艾弗雷特私交甚笃，几乎所有人讲话都会自觉不自觉地讨好着他。
所有人都以为艾弗雷特对这个新来的小子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可艾弗雷特却只是洒脱地问周致，“你还喜欢哪位演员？”
“科林·费斯和拉尔夫·费因斯。”
“我也喜欢他们。”艾弗雷特继续笑，一脸的温文尔雅。
……
考虑到周致并未专业的演员，杰拉尔德准备先拍其他场景，让周致在片场观摩一下其他人的演绎，另外再揣摩一下夏尔的人物心理。
周致这才发现自己上了贼船，本来只是说好露张脸，结果杰拉尔德的剧本上又多出了几个夏尔出现的场景……他甚至多出了半页的台词。
可他已经答应了杰拉尔德，甚至连合同都已经签好了字。
不过……他的脚还伤着，杰拉尔德给他安排骑马打猎这样的戏真的没问题么？周十三也看到了这个场景，一脸担忧地问周致，“少爷，要不我们回去吧。你的脚可不太适合骑马。”
“算了……我都已经答应下来了，临时反悔不太好。而且……”周致突然沉默下来。
周十三点点头，想到周衡的吩咐，抿了抿唇觉得自己任务突然很重，看周致已经低下头专心地看修改后的剧本，快速走出去向周衡汇报。
周致前几天都只是坐在一边看着艾弗雷特和其他人的戏，把台词背完之后就拿着《作曲理论》和《简明牛津音乐史》，毕竟他的音乐史课程从第一节课就开始缺勤，不得不多做努力了。
艾弗雷特余光瞥见周致垂着头一脸认真地看书，趁着休息的空隙走了过去，在周致翻到的那一页上扫了几眼，笑着问他，“你对古典音乐很感兴趣？”
周致抬头，语气清淡，“我是学音乐的。”
“真是没想到啊，我还以为你是学表演的。”艾弗雷特在他身边坐下来，“杰拉尔德是从哪里把你拐到这儿来的？”
“……”周致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最后只能道，“病床上。”
艾弗雷特把目光投向了他的腿，“你……”他的语气充满了疑惑还有些小心翼翼的谨慎。
“只是骨折了而已。”周致一边说着，一边单手翻书，“事实上我的手也受伤了，可惜法比奥先生实在太过坚持，也太过急迫。我只好来了。”
两人说着话时，周十三已经回来了，手里还端着一杯热饮。
正好艾弗雷特也被杰拉尔德叫走，十三直接在艾弗雷特刚才坐过的位置上坐下。“少爷，老爷说他会尽快过来看您。”
“算了吧，我可不想让他过来。”想到周衡，周致忍不住叹气，他始终忘不了周衡那晚说的话，也忍不住去想周衡到底知不知道真相，还是说，他只是那样随口一说？周致喝了一口温热的奶茶，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十三，这边有咖啡店么？你这是跑到哪里买的？”
“我回了趟市区。”周十三表情古板，说话的音调始终平稳如一，继续道，“老爷已经订了后天的机票，处理完分公司的事务就过来看您。”
“那你速度还真是够快的。”周致的语气不冷不热，直接过滤了十三后面的那句话。右手烦躁地捏着书的一角。
他这次会答应杰拉尔德参演《宫廷》最主要的原因根本就不在于黎法斯……上帝知道黎法斯可不像胡珂，是把他从小带到大的老师、启蒙者，黎法斯只是他的作曲课老师，而且，黎法斯后来也给他发短信说不必顾及他，只看自己想不想去。
他答应杰拉尔德的最根本原因还在于周衡，他不想每天都面对周衡。尽管已经开始接受那个事实，可一旦对上周衡，他心里所预备的那些冷静的情绪根本就没有用，他总是被周衡轻易地改变情绪，可他还不能对着周衡继续以前的任性脾气。
很难办不是么？
可周衡竟然还要过来看他！
十三看着周致的表情越来越冷凝纠结，蠕动着嘴唇道，“少爷，您是不开心么？”
“……十三，请你别理我。”周致埋下头。突然觉得自己说不定直接告诉周衡那个事实倒还免了以后的纠结……告诉了周衡他不是他的儿子，对方也没有资格管教他了，他也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周衡身边，可是……为什么只是这样一想，更多的不是解脱反倒是不舍？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 =竟然忘记了最爱的达西先生= =最近重温了bj单身日记爱死达西的闷骚属性= =
☆、027
周致的第一个场景就是在墨丘利厅，那里是路易十四为他的幼子夏尔准备的卧室，他需要做的就是从床上坐起来，睡眼朦胧地看着一脸微笑的路易十四。
他在拍摄前让十三推着他去看了一下，心里莫名有种感叹：没想到有一天他竟然可以躺在著名的历史人物曾经躺过的床上。
他又在脑中勾勒了其他几个场景，唯一的困难也就只有骑马打猎那一段了，可他找过杰拉尔德，杰拉尔德却宁愿再等一等，也不用替身，直到等到他的脚能走了再补拍那一段。
周致想到了他曾经看过的杰拉尔德的《洛丽塔》，不止整部影片拍摄的很美，就算是每一帧拿出来都充斥着让人迷醉的诱惑。他猜测杰拉尔德在这一点的固执也是完美主义者的强迫症在作祟，他选择了自己拍病弱的夏尔，就不愿再换别人去演骑马打猎那一段，哪怕是一个替身。
拍摄的这一天天未亮周致就被周十三叫了起来——前一天的时候杰拉尔德已经提醒了周致，为了抓住清晨的光线，很早就会开始拍摄。
周致到的时间正好，唯一的大牌艾弗雷特还没到，导演也还没到，不过化妆师和其他人员都到了。
化妆师是一位波兰籍的女士，她对周致一直十分感兴趣，可周致虽然进组也已经好几天了，却从来没和杰拉尔德、艾弗雷特以外的人接触过，更何况他身边还跟着一个气质古板冷硬的周十三，就算有人想上前搭话探听消息，还没走过去就被周十三给吓跑了。这一次化妆师能够近距离接触周致，目光中都闪烁着亮晶晶的兴奋。
她把周致推到化妆台前，凑近了看他的脸道，“嘿，你就是给亚历山德拉拍v的男孩吧。我会给你准备一个完美的妆容的。”
周致看她，“您认识斯坦小姐？”
“你可以叫我吉莉安。亚历山德拉是我的朋友。”
周致点头，心道世界真是小，闭上眼睛让吉莉安给他把嘴唇涂的更显苍白。
化完妆他在十三的帮助下换了一身白色亚麻质晨衣，被十三抱到了床上等着艾弗雷特过来。
房间内的壁炉已经燃了起来，各部摄影机也都开始运作，灯光、布景一一就绪，就连主角艾弗雷特也已经换上了一身巴洛克的华丽服饰，头戴假发等在一边。
杰拉尔德担心周致抓不好镜头，又走过去特意吩咐了他几句，结果一开拍他才发现周致的镜头感意外地好，动作之间十分自然，神态也流露出了恰到好处的天真慵懒。
他半眯着眼睛坐起来，看着站在自己床边的高大男人。那是刚打猎回来的路易十四，他给自己最宠爱的孩子夏尔带来了一份礼物，迫不及待把他叫了起来。
周致心里想着一个小孩子得到礼物的惊喜，却怎么都想象不出来。前面都还好，可是只要一开口周致的语气就会不由自主冷下来。若是一般的导演可能也就马虎过去了，可杰拉尔德却是个完美主义者，他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拍。结果一连几次都是这样。
杰拉尔德却没有发火，他只是沉默地抽了支烟，抽完了后走过去对周致道，“难道你从来没有从你父亲那里得到什么令你惊喜的礼物么？”
周致看着他，灰蓝色的眼珠盛满了被人看到心事的冷淡和不悦。
杰拉尔德却突然出乎意料地笑了起来，“好吧，我觉得这样也很好。”他开始自言自语，“毕竟一个被宠坏的孩子总是最注重自己的享受。他不会太多地顾忌他的父亲多么希望他喜欢这份礼物。”
所以夏尔被路易十四叫醒的时候会有些起床气。
“那就开始吧。”杰拉尔德敲定了这一情节，缓步走到了场外。
路易十四看着从床上半坐起来的少年，兴奋地拥住他，“夏尔，看，父亲给你带回来什么？”
夏尔把目光投向笼子里的小老虎，却只是冷淡地瞥了一眼，“爸爸，谢谢你。我很喜欢。”
路易十四愣了一下，转而道，“我还带回了一个著名的歌剧家，你想见见他么？”
“会见到的，爸爸。”夏尔的神色有些恹恹的。
路易很快就反应过来夏尔兴致不高，他轻抚了夏尔的额头，把他平放在床上又给他盖好了被子，吩咐男仆往壁炉里添了些木材，这才轻轻走了出去。
……
周衡到的时候，周致正在拍第二场戏。
这一幕戏是卡蒂埃的主场，路易十四和夏尔以及王太子、勃艮第公爵、安茹公爵都集中在玛尔斯厅观看卡蒂埃的表演，只有王后玛丽亚·特蕾莎不在。
周致坐在路易十四和王太子之间，有些漫不经心地看着卡蒂埃的表演。
路易十四虽然看得认真，却始终担心夏尔不喜欢，时不时就要看他一眼。在他的所有子女中，只有夏尔是他费尽了心思的，可唯独也是夏尔身体病弱又总是郁郁寡欢，让他忍不住担心这孩子会早夭。
他问夏尔，“喜欢卡蒂埃的演出么？他的芭蕾舞也跳得很好，你想看么？”
夏尔摇头，“我觉得他没有您跳得好看，我曾经在皇家舞蹈学校看过他的舞蹈。他真的跳的一般。”
“那你想看我跳么？”路易问夏尔，又抓住他的手亲吻了一下，“卡蒂埃最近在构思一处芭蕾喜剧，等他构思好了我来给你表演，好不好？”
路易眼中满是讨好的情绪，夏尔眼睛却有些茫然，但他还是点了头，突然问路易，“妈妈呢？她为什么不来看？”
路易道，“她有些不舒服，侍女陪着她去了花房休息。”
想到王后的身体也不是太好，夏尔把手抽出来，“我要去看她。”
“去吧去吧，花房里还有漂亮的玫瑰，你可以摘了哄她开心。”路易难得见夏尔主动外出，此时也笑了起来。
……
周致拍完这一场戏就只剩了打猎那一场，他心里放松下来，想尽快回学校上课，却有些犹豫。结果一抬头就见周衡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铅灰色双排扣西服，逆光站在玛尔斯厅门口，整个人显得格外挺拔俊美。
周致因为光线问题无法看清周衡的表情，可他本能地觉得对方看他的眼光有些危险。周十三也看到了周衡，正准备把周致抱到轮椅上推着他过去，周衡却已经迈着大步走了过来，顺势抱起了周致，把他放到轮椅上推着走了出去。
周衡身边跟着的大卫·梁则负责和杰拉尔德寒暄。
周衡脚步飞快，虽然把轮椅推的很稳，周致却还是忍不住紧张。他攥紧了扶手，正要开口提醒周衡让他慢点，周衡已经把他打横抱起坐进了车子。十三也已经跟了过来坐到了副驾上。
周衡的新司机是新嘉坡人，名字叫周十一。他以前也跟过周致一段时间，在车里不好行礼就转头看了周致一眼，叫了声“少爷”算是打了个招呼。
周十一又问，“老爷，您去哪儿？”
“回酒店。”
周衡语气深沉，一只手握着周致未受伤的那只手，力度大到让周致觉得手骨疼。
周致只得开口，“爸爸，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周衡轻笑，“还真是有趣，现在轮到你问我这种问题了。”他说着放开了周致，问他，“拍戏的感觉如何？”
“没什么感觉。毕竟我只需要坐在那里简单地说几句不带什么情绪的话。”周致说着舔了舔嘴唇，他觉得有些口渴。
周衡从酒柜里拿出一瓶水递给他，又问，“都拍完了么？”
“还差一场。”周致拧开瓶盖喝了一口，“不过最后一场是打猎，法比奥先生说要等我脚能动了再补拍。”
周衡没再说什么，只是拨开他的额发道，“想拍就拍，不想拍我让大卫去和他谈，毕竟养伤是第一位的。你要考虑到以后。”
周致看着他，摸不准周衡这到底是怎么了。突然变得阴晴不定，发疯时让人受不了，可关心起人来也是温情脉脉。周致甚至觉得有一天周衡若是破产了到可以凭借完美的外形和优秀的演技去当个演员。
☆、028
周致在丽思酒店周衡惯住的套房次卧住了整整两个礼拜，等到他的脚刚有好转，就被杰拉尔德叫到片场补拍了打猎那场戏。
期间他还接到了迪图瓦助理的电话，看着看着自己的左手，周致只能婉拒了对方的邀请。
看这样子，他是真的要放弃这次机会了。
迪图瓦听到助理说了这件事，略一思考就问他，“肖恩怎么了？”
“手受伤了，大概要到圣诞节前后才能恢复，赶不上我们的排练。”
迪图瓦却摇头，意味深长地道，“那可不一定。日复一日的练习当然重要，可上帝也会给某些人格外的恩宠。你没看过那孩子的表演，他的技巧与感情的表达甚至可以媲美年轻时的穆特……不，他比穆特还要有灵气。”
助理没想到迪图瓦会对一个少年有着如此高的评价，怔愣了几秒才道，“那我去把排练的乐稿给他发过去。”
“尽快给他，告诉他手一好就开始练习，以后也不必参加我们的排演，只需要让他在正式演出前来找我，如果通过了就让他参加演出。”
“是的，先生。”
……
周致没想到迪图瓦愿意再给自己一次机会，收到了那份改编过的乐稿后，一有空就开始看，虽然左手还没完全恢复，周致却已经在心里把乐稿的每一小节记了下来，包括每小节的演绎弓法、特殊技巧、情感表达技巧全在心里过了不止一遍。
这样每天看上五个小时，到了最后周致甚至能闭着眼把《e小调》背下来。
这天他叫了晚餐就在自己房间听斯特恩演奏的《e小调》，一边听一边与自己心里所想的弓法技巧进行对比，手里还拿了支笔在乐稿上做好了标记；突然就听到了自己的电话铃声。
周致丢下笔拿起手机，是米哈伊尔的来电。他往外看了看，周衡似乎已经出去了，便接起电话道，“你好？”
“肖恩，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请说。”周致皱起眉，米哈伊尔的语气有些沉重，却又带着一些幸灾乐祸，这让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亲爱的，我不知道陈晋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可是，陈晋知道了你的身世……你的养父很难不知道。”
“……好的。”周致努力眨眼平静声音，他甚至觉得简单的发生动作都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好的，我知道了……父亲。”
“你还好么，宝贝？”
“还不错。毕竟这就是事实，不是么？”周致故作轻松，“我想你可能要来一趟巴黎，和我的养父谈一谈。你觉得呢？”
“坦白来讲，我已经在机场了，莫斯科到巴黎的最近航班，等我到了会联系你。”
断了线后，周致坐在床边，怔愣地看着地面，就发现一双黑色考究的莫卡辛鞋出现在自己的视域内。
周致手指抓紧了床单，缓缓抬头，正对上周衡的眼睛。
两人视线交汇，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自己，周致第一次发现自己和周衡还是有些相像的——两人都一脸平静。
“陈晋给我发了一份邮件。”
“所以，您知道了吧。”周致声音有些发哑，眼珠微颤，“您知道那个不太美妙的事实。”
“是的，我知道。”周衡声音平静，在周致身边坐下，“可我还需要证据，并且，关于陈晋为什么会给我发来这份邮件我也有些想法。”
“什么意思？”
“你要知道，周律正处于关键时刻，现在全家都在为了那个目标而努力，如果这个时候这件事曝了出来，同时又有了林西的存在，你觉得呢？”
“可是陈晋——”
“他们当然也想更进一步。别告诉我你天真到不了解什么是博弈。”
“那……您怎么想？”
“我怎么想？”周衡轻声重复道，“我怎么想很重要么？”他看着周致，突然笑了起来，“别咬唇，我提醒过你很多次，虽然这是个还算可爱的小习惯。”
声音听起来异常的温和,周致却有些不明白周衡现在到底心情如何？
他转而抿唇，“那——”
“我毕竟还是你的养父，不是么？你这十几年全都生活在周家，是你爷爷把你看大的。”他的表情严肃，“要知道有时候血缘并不是最重要的，家人的感情才是关键因素。”
周致却苦笑一声，“事实上您已经确定了不是么？我也可以证明，我亲自做了dna鉴定，我的生父的确是多洛霍夫。”
周衡突然站了起来，“所以呢？你要说什么？”他在室内来回走了几步，“我觉得你现在还不是很冷静。我们可以改日再说这件事。”
周衡说完就离开了，他晚上甚至没在主卧住。
周致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痛苦纠结当然是有，但微微的解脱感也让他很快接受了现实。毕竟他早就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世，尽管一直在瞒着其他人，可周致也从没想过能瞒上一辈子。
这样也好。周致想，至少自己终于可以把本该属于林西的东西还给他。
多洛霍夫在22点之前抵达戴高乐机场，直接前往了丽思。
周衡还没回来，周致在床上呆坐了两三个小时就听到了敲门声。他打开门，就看到风尘仆仆的米哈伊尔。
米哈伊尔穿着一身浅灰色威尔士亲王格纹外套，脖子上还带着黑色的围巾，一把搂住周致道，“感觉怎么样，宝贝？你还好么？”
“我很好。”周致推开他，“……父亲，你准备——”
“我已经联系了周衡，他说考虑到某些外界因素以及你爷爷的身体状况，暂时先不要公布出去。”
“他在哪儿？”
“他先回hk了，让你好好休养。”米哈伊尔说着把周致搂住，两人在客厅沙发上坐下，“好了，孩子，既然事实已经这样了，你只好接受了。”米哈伊尔又向门外招手，“你身边原来的那位保镖呢？”
“今天一直都没在，可能替……替周衡做事去了。”
“不如让阿廖沙跟着你。”米哈伊尔把门口那个高大健壮的斯拉夫男人叫了过来，“孩子，你会发现他比你原来的那位保镖更加可靠。他可是我从kgb挖出来的。”
周致对这些事情并不怎么上心，他开始想到其他的事，比如，他很快要回伦敦，到时候……他的住处、他的信用卡、他的车子……所有一切不属于他的，他都要还回去。
“我需要钱。”
“当然，我的所有财富全都属于你，亲爱的，我敢保证，和你的养父拥有的不相上下。而且我打算参加下一任的竞选，你会发现我比周衡对你更好！也能比他给你更好的东西！”
周致想，这或许不是好不好的问题，而是他到底习不习惯的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 修文啊= =大人们请再看一遍= =原来节奏太过拖沓，阿致马上开启爽文模式= =
☆、029
无论习惯还是不习惯，周致已经半脱离了周衡的世界。他回去了英皇的国际公寓，车子换了一辆普通的路虎，平时练的琴也不再是海菲茨的那一把，而是米哈伊尔又给他找来的曾属于爱奥达?布朗的琴，琴弓也换成了托马斯?盖波斯在早期古典音乐时期制造的琴弓，可他刚开始上手的时候却总感觉有些不对。
就好像米哈伊尔给他的感觉一样——让他很不熟悉，很不适应。
不过这不会影响他的专业素养，十分完全和投入的准备让周致在手恢复不久的情况下顺利参与了皇家爱乐乐团在阿尔伯特的新年首秀。
但这次只有胡珂和米哈伊尔在观众席上看着他。甚至连林西都不在，他已经回了b市，连着圣诞节的假期一起跨年。
胡珂倒是有些奇怪周衡竟然没出现，不过想到周衡一向很忙，心里也释然了。
皇家爱乐已经打算接下来一年的演出都邀请周致一同参加，同时dea想为周致灌录一张古典唱片，除此之外，米哈伊尔还请来了鲁托斯拉夫斯基专门为周致量身定做一首曲子。
所以从1月开始，周致整个人就陷入了学校、录音、琴房这样的循环，甚至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已经累到晕厥开始透支生命，可另一方面，周致又觉得这样的忙碌有效地帮助他选择性遗忘了某些事。
比如说与周家的关系。
当然，如果他从此和周家人老死不相往来，别人会大骂特骂他是个白眼狼，可是真让他回到b市，无论是像以往那样相处还是突然转变朋友关系都会让他尴尬无比，他只能老实地窝在伦敦，除了巡演哪也不去。
dea为他灌录的唱片在2月底开始发行，并且在发行短短两周内登上古典音乐排行榜榜首。一时间dg、ei cssitatone也全都把目光投向了他。
除此之外，各种演出的邀约不断，胡珂毕竟不能帮他一手处理了所有事情，便准备为周致延请一位专业的音乐经纪人。
周致本不想把自己变得这么商业化，可是胡珂告诉他，一位好的经纪人能为他在最短的时间内创造最好的效益，并且为他保证了大量的练习时间。
“……这样你才能在音乐上更加专注。”胡珂看着他，表情十分认真。“阿致，或许你想说你只想做个单纯的小提琴家，可是，就连梅纽因和海菲茨、帕尔曼都需要人们的承认，而你还太过年轻，你才16岁，当然，穆特13岁就已经出名了，可你还是需要把自己展现在大家面前，让众人知道你在古典领域到底有多么优秀。人毕竟是社会性动物，阿致。你还是需要大家的承认的。”
周致无法反驳这一点。音乐能给他以享受，可当他知道自己的唱片在短短两周内压过了朱莉娅?费舍尔、希拉里?哈恩、珍宁?詹森、谢尔盖哈恰特良和丽莎?巴蒂娅施维莉等顶尖高手一跃而上时，心里还是产生了难以抑制的愉悦。并且他还是这些青年小提琴家中最为年轻的一个，他才十六岁，而上述众人中最年轻的费舍尔也已经32岁了。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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