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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节

    爱无能 作者:阿漂

    第4节

    “初二下学期我回家,她已经彻底是一个妓女了,她不敢见她的哥哥了。”

    “初三我妈终於知道了男人长期让妹妹援交赚钱,急怒攻心一病不起很快死去。”

    “高二……那个畜牲都不如的东西,强奸了他的亲生女儿。他还敢说反正都已经卖过这麽多回了,给爸爸一次又怎麽样?”

    “而妹妹的男朋友也知道了这个事,被恶心惨了。他骂妹妹:你们这家变态,你怎麽不去跳楼死了算了?”

    “妹妹她在日记里写:哥哥,我想死了,我太脏了。”

    “这是日记的最後一页。”

    ☆、23(章节漏发,这是补发,请戳呀!)

    关慕茶杯放在嘴边,却发现自己并不能喝下去。

    他看著擦干净脸,又是满脸冷静平淡的张扬,不知道该说什麽。

    很多事情背後总是令人无法再对这件事做出原来的判断。他之前其实一直觉得张扬可怕。还未成年,却已经筹划半年多,冷静谋杀了自己的父亲。现在他才觉得,世上很多事也是这样,仇恨和爱情都不会来得无缘无故。

    “我是在妹妹葬礼结束一个周後开始准备的。”张扬又开始说,“我借用了学校的化学实验室,我们那时有个学习研究活动,我做的是一个爆破的实验,所以能够取用化学室里的部分药品。我自己偷偷照著教材上的一些材料做了些药,类似於兴奋剂,不过还加了些依赖和致毒的东西。每天很少量地化在男人的酒瓶里,男人後来每天都要喝酒,酒瓶不是卖了就是摔碎扔了,完全不会留下把柄。”

    “他酒喝得越多,身体里的毒素就累积得越多,毒发也越快。”张扬顿了顿,露出点意味不明的笑意来,“他後来经常会出现幻觉,我在家的时候……我要每天给他下药,回家的时间就多了。经常听到他大吼大叫,让我妈滚,死都死了还来碍他眼,又在说我妹是个讨债鬼,死了都还不放过他。又说她当初也是自己自愿的,不能怪他等等等等,有时候看著他可怜又卑贱的样子,我都会犹豫,要不要就这样放过他算了,让他一辈子都活在鬼魅缠身的阴影里。”

    “那天晚上他被要高利贷的那群人给揍了,揍得半死,牙齿都被打落一半。我在他身边等他睡醒,他醒了就要喝酒,喝了酒後整个人就开始抽搐了,我那次其实没有来得及放药,不过歪打正著,药里有让人形成依赖放松的东西,他往常都靠它们才睡得下,现在却没有用了,以前的药性又开始发生作用,重伤还喝那麽多酒,他的确很快就死了。”

    “不知道他死的时候知不知道是我毒死他的。”张扬说著,好像想笑,面皮却僵硬,动不了,只能是那张平静的脸。

    “後来就是你的作为了。血液里测得出毒药的成分,所以你往他身体注入了毒品,对麽?”

    “差不多可以这麽说,不过死人的血是不会流动的。”关慕卖弄道,“你知道我是怎麽做的吗?”

    张扬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哈,这种独门绝技我也没想告诉你。”关慕低低笑道,“所以,你今天来就是和我回顾你杀人的前因後果吗?”

    张扬摇头:“我想知道有多少人知道当年这件事。”

    关慕笑:“我连阿白都没有说。”

    “不可能。这两天当年那个男人欠下高利贷没还的黑社会已经找上我了,这麽多年没有人指路他们不可能管我。”张扬道,“而且,容锦白昨天已经去他二姐那里了。你们想把他调走。”

    关慕挑了挑眉:“到底是当年的高材生,脑子依旧灵活。不过有一点你确实猜错了,我确实什麽都没有透露。”

    张扬看著他。

    “我怎麽说还是阿白长到大的好兄弟,你也不必这样怀疑我吧?”关慕无奈了,“你也说了是黑社会,以莲手容家的手段,要是有心,怎麽可能查不到?”

    张扬微微睁大了眼,他其实知道,但他只是不肯相信。容家调查出来,容锦白必然也会知道,但他最不想让容锦白知道。

    他不想让容锦白知道他做了些什麽,也不肯相信容锦白在知道他做了这些事後还能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对待他。

    “阿白不知道也是真的。”关慕看出他的想法,解释道,“阿白是老堂主的老来子,上头一个大哥四个姐姐,最小的姐姐大他七岁,大哥更是大了他将近二十岁,他从小就被宠得很厉害。而且他们这样的家族总要有人当门面,做点明面上的名堂洗钱,阿白就是干这个的……其实,阿白他相当单纯的。”最後几个字,关慕有点不好意思启齿,不过对於某人间歇性发抽犯二他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

    张扬想起容锦白每天粘粘糊糊跟小孩儿似的,有点想点头。

    “他们把阿白保护得挺好,自然不愿意你和他搅和在一块。但他们也不会把你的事抖给阿白知道,其实我们都不知道他会有什麽反应。”

    能有什麽反应,搞不好就再也不用担心他和容锦白搅和在一起了。

    张扬嗤笑:“真是一群好兄长好姐姐。”

    “那麽他们打算怎麽处理我?对於这样一个有可能威胁到他们单纯弟弟的杀人犯?”

    “你的行踪不是已经被那边人知道了麽?父债子偿,儿子被高利贷黑社会殴打致死,曝尸街头。这一点都不稀奇。而且这确实也是真的,阿白没办法质疑。”

    关慕说的轻轻松松的,张扬思索了一会,站起来,朝关慕笑了笑:“我知道了,谢谢。”

    “其实他们也不是就一定要你死,”关慕示意张扬坐下,他把药篮子推到张扬身前“你有自己的筹码,他们感兴趣,也很需要。”

    “你是代表他们和我谈判?还是威胁?”

    “我说过有问题你可以来找我,这是我能提供的最大帮助了。”

    “谢谢了,我不敢效力於随时想要我命的人。”

    张扬给自己斟了一杯微凉的茶,朝关慕抿唇笑了笑:“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在两头游刃有余。”

    张扬听出他内含的讽刺意味,也不生气,反倒回敬了一杯:“过奖过奖,如果你答应了,那我就是三头唱戏,更有趣。”

    张扬无奈摇头,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於是就在这微凉的天里,竹摇影动,两人漫无边际地说话。

    直到张扬离开,关慕也没问他和容锦白的事。

    作者有话说:发现把这章漏了,所以后面所有章节都提前一章。。

    含泪修改。。请大家重新翻一遍吧2333

    ☆、24

    容锦白这几天忙得焦头烂额,军火运送途中居然正好撞上军方在追捕国际政治犯。容家好巧不巧成了别人躲开追捕的烟雾弹。现在除了容家这趟军火,连整个容家都陷入了臭泥沼里。

    他来之前还怀疑过二姐是想趁机调开他对张扬下手,临走前暗地嘱咐了人时刻盯住张扬。那边张扬一直没什麽异常动静,他稍微放下心,这边却形势紧急,他便将更多精力放在了边疆云南上。

    而让他稍微放下心的某人,此刻提著自己少得可怜的行李,敲开了憨厚训马师的房门。

    唐正目瞪口呆地让张扬理所当然地把行李拖进来,还给他带上了门。

    “我最近有点麻烦,可能得打扰你一段时间了。”张扬喝下唐正倒给他的水,平静冷淡地道。

    “啊哦,哦好的。”青年的口气太过不容置疑,让唐正毫无反驳的意识。

    当然不会有人能想到张扬居然寄住在容锦白一个小小训马师的家里,他们才见过一次,连互相知道名字的程度都还达不到。

    龙日月咬著牙,张扬手机打不通,也不知道他住哪里。上门越来越勤的小混混让他疲於应对。

    唐正背著吉他回到家,张扬做了两个菜,已经吃完了自己的在阳台的竹吊椅上坐著,大概在吹风。

    唐正觉得收留张扬也没什麽不好的,至少每天回来有现成饭吃,虽然要自己刷碗,不过再让每天给他扫地拖地包干一切家务活的青年刷碗,他自己也要羞愧死了。

    在他第一天回来看到整洁一新的房子他就已经抖得不行了,他完全没有捡到了田螺姑娘的幸福感,他觉得很恐怖。

    他依稀还记得张扬和容六少那点不明不白的暧昧关系。

    他下意识里觉得要是知道张扬在自己家里做这些,容六少会不高兴,非常不高兴。

    不过再怎麽说,糙汉子家里能有人操持一切的话,毕竟还是一件很令人舒心的事情。

    张扬听见唐正回来了,头也没回,说:“水果切了放在冰箱里,刷完碗後把它吃了。”

    唐正端著一盘水果蹲到张扬身边,他笑:“一起吃吧。”

    张扬微闭著眼睛,睁开眼的时候有些空蒙蒙的。张扬好像花了点时间认出唐正,才叉起一块火龙果。

    张扬随口道:“你还会吉他?”

    唐正摸了摸头,不大好意思:“凑合吧,晚上在酒吧赚点零花。”

    张扬就有些惊讶,唐正人如其名,长得方方正正一脸老实相,要不是看著养得还算不错,身板样貌很有点民工的味道。所以对於这样的人居然在鱼龙混杂的酒吧里兼职,张扬觉得有些奇异。

    不过也没什麽好觉得奇怪的,他感觉得到唐正对他总有种隐约的恭敬,这大概是沾了容锦白的光,如果唐正知道自己是个男妓不知道还会不会对他好声好气。

    张扬想著就觉得有些好奇,他最近无聊得很,但又知道这大概是最後一点他可无聊的时日,就经常做些平时不怎麽感兴趣的事。

    一个人在要失去什麽的时候,就会格外怀念它。

    他懒懒散散地和唐正说起他是个男妓,怎麽被容锦白包养的事。

    他最近很想容锦白,无论在做什麽,容锦白就突然地冒出头一下。他问想吃什麽菜的短信发了两个字,就顿了下来。他盘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著电视里的男男女女,会突然冒出些想法,觉得他们并不如容锦白好看。他有时候半夜莫名其妙就醒了,感觉身边应该有个人,勾缠住腰把他拖回床上,不清不醒的嘟囔:“怎麽不好好睡……”只是手下按著的地方并不是男人睡下产生的凹印,平平整整的。有点凉。他就睁著眼睛,好像前面墙壁上一跳一跳地在闪容锦白平日的容颜身影。

    唐正又是目瞪口呆说不出话的表情,张扬闭上眼睛,吹著点凉风,唇边带了点笑意。

    剖白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张扬每天自己一个人揣著回忆太难熬,需要一个树洞来盛装他繁杂的心情。

    好笑的是唐正除了震惊,就是震惊,也没有别的多的感想。以他为数不多的阅历和过於简单的脑水其实不能明确反应得出男妓和主顾之间二三事有多复杂。

    他甚至傻乎乎地问:“那你们算是两情相悦,还是两情相悦啊?”

    张扬眯了眯眼,唐正真是问了个好问题,不是容锦白对他上不上心,不是他对容锦白心不心动。两情相悦,两个人,时间,地点,心情,差了一点都不算两情相悦。

    张扬发现自己的头发又长长了,快要和没剪之前差不多。他比著长过睫毛的刘海,笑了笑:“他对我这副皮相确实是很喜欢的。”剪了头发,相貌和当年高中差不离。

    他还记得他当时心跳得不同往常的快,男人一遍一遍亲吻他的脸,对他说:“我喜欢你现在样子,又精神又好看。”

    他一直不肯承认,其实他对男人的喜欢和夸奖觉得很欢喜。

    只是醒悟过来,就觉得无奈,还有点冷。

    男人早就说得清清楚楚的。

    容锦白喜欢上八年前优秀骄傲的张扬。八年後就算是完全变了样的张扬,他也一样要。

    这应该算不得是两情相悦。

    唐正神经比较粗大,张扬又是素来没什麽强烈情绪的人,通常张扬说什麽唐正都觉得像是在看平面画,没实质感,也没有太大感触。只是他现在看著张扬的眼睛,却觉得非常非常难过。

    唐正有点燠燥,扒了扒刺蝟一样的直短发,最後抱来他的吉他,大声道:“我给你唱歌吧。”

    唐正拨拉著调子,张扬听他低沈缓慢的嗓音,心里十分平静,消极悲哀的情绪一点点地浸透沈淀下去,沈到水底,好像别人看不见,也就没有了。

    “遗憾总是不能早相见,

    不能在你醉时陪身边。

    我想念你的容颜,

    又抱怨你总是晚出现。”

    张扬没喝酒,却有点喝醉的感觉,整个人醺醺的,跟著歌词轻声哼,眼角慢慢湿润。

    唐正慢慢停下来,张扬还在哼,後来记不住歌词了,就一直重复:“我想念你的容颜,又抱怨你总是晚出现。”

    唐正看著他,心里漫过说不清的酸涩,张扬後来也看向他,却像是透过他看到了别人,勾出点笑来,不满和委屈,又不舍的样子:“……锦白……”

    作者有话说:这章是正常的。。为什么。。

    ☆、25

    张扬在唐正家里住了头十天,他不知道容锦白什麽时候会回来。他还没下定决心,多住一天心里就更焦躁一分。

    唐正当然还是看不出来,他见张扬总是不出门,就热烈地希望张扬能出去逛逛走走。张扬正在看电视新闻,被扫黄扫到的那家夜店正好是张扬待的那家,一个个鲜嫩嫩的b被铐住打了马赛克被送上警车。

    龙日月在一排人里缩著脑袋,躲著摄像机的拍摄。

    张扬挺直了脊背,在唐正的叫喊里:“要出去逛也不用这麽急啊。”跑了出去。

    张扬先用公共电话打给了陈哥,陈哥自己倒是没有被抓住,听见张扬几乎要喷出火来:“张扬你他妈还敢出现,看你自己的好勾当!”

    “陈哥,到底发生什麽了?怎麽会被抽查?”

    “你妈逼还有脸问!老子还不知道你还背了一身高利贷,都找上门来要钱和人了。哈你他妈是天生贱命还是怎麽地,傍上的容家大树都不肯拉你一把,还授意局子来一窝端了。”陈哥粗粗喘了口气:“张扬你他妈别再来烦我,有多远滚多远,老子快被你拖累死了!”

    张扬挂了电话,撑著电话亭不动,门外等候的人不耐烦地敲了敲玻璃。

    张扬看了门外人一眼,又打了一个电话。

    张扬在关慕的带领下,很快见到了形容憔悴的龙日月。

    张扬开口就是一句:“对不起,还是又拖累你了。”

    龙日月本来以为是倒楣被条子正好抓了,听张扬这麽一说,只觉得胸口一闷,却连骂人的话都没力了。他觉得自己真是倒楣透了,从认识张扬开始就一切都糟透了。

    那些小心翼翼的暗恋喜欢和被拒绝张牙舞爪的伤心,同居却毫不了解的尴尬,还有因为张扬这两个月过得战战兢兢的自己。

    这个人怎麽就能这麽可恨?他盯著张扬,又是愤恨又是悲哀,如果没有认识他的话,他怎麽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他虚弱地讽刺:“你自己知道躲起来让人找不到,我们就明晃晃等著人逮。你现在出现又有什麽意思?”

    龙日月话说得尖刻,也从来都让人无从反驳。

    张扬只说了句:“我会让你出去的。”

    龙日月嘲讽地道:“你救我?凭你,还是求容锦白?”

    张扬还是不想和龙日月说太多,他确实是可恨,连道歉也都是不明不白看不出歉意的。

    龙日月连和他说话的心情都没有了,只觉得空洞和疲惫。

    两人沈默了会,张扬就走了,走之前,他和龙日月说了最後一句话:“对不起。”

    这的确是张扬和龙日月说的最後一句话,在往後的人生里,龙日月回忆这个让他恨得心都发疼的男人,就总是记起张扬和他说过最多的“对不起”,和他背过身时陡然决绝的侧脸。

    他或许在那刻就已经有了所谓预感。

    关慕在警察局外边等著张扬出来,然而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人影,他不觉得张扬在这个时候会逃跑,但是探监怎麽都要不了这麽长时间。

    他又抽了一根烟,然後踩灭了烟头进去了。

    张扬正在接受警察的质询和盘问。

    接待他的女警啧啧惊叹说:“这个人是来自首的。真是看不出来,八年前就杀了自己的父亲。”

    关慕脊背一下挺直,瞪大了眼睛看著紧紧关闭著的不锈钢门,张扬现在在里面,正在一五一十地详述他杀人的过程。

    原来他是这个打算,哈,他居然想到了这个办法。

    不是招安就是死,容家给他的两条路,他自己给自己开了第三条路。

    他不会给容家做事。

    也不会任由容家把他玩弄在股掌之间,让他筋疲力尽地死去。

    他的罪行不足以被判死刑,有可能是终生监禁。他自己逃到了监狱,他不会死,但他终於不用再顾及当年那些黯昧黑影和紧追不舍的容家。

    关慕想起他们来时说的话。那是与现在情形毫无关联的话。可他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些张扬说过的话。

    “我从来没有觉得遗憾过。”

    “但是我想,如果当年容锦白就出现告诉我,我会是什麽样子。”

    “我大概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把男人告上法庭,没有背负杀了父亲的负罪绝望,为妹妹讨回公道,伤心了两年,然後出国留学,得到了一份优渥的工作。”

    “我不会自己选择成为男妓,我和容锦白在一起,也可能已经分手。但还是活得很好。”

    “我这两天控制不住自己,总是在怨恨,悲哀,又遗憾。”

    “如果在当年我知道後来有这麽一个人出现,我会这麽喜欢他,我再绝望也不会这样糟践自己。我把最好的,优秀的骄傲的,他喜欢的自己给他。”

    “可是,他怎麽来的这麽晚。”

    “在那个很好很好的张扬已经死了之後,他才找到他。”

    “太晚啦……”

    “我已经给不出那个张扬了啊。”

    ☆、26

    唐正赶去第一法庭时正好听到小锤子敲在桌面的轻巧又沈钝的声音。

    “经由我院判定,因人证物证俱在,被告人张扬主动认罪,我院以蓄意谋杀罪判处张扬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生。”

    耳边轰地一声,唐正还没喘匀的胸膛剧烈起伏,脸色却一片煞白。手臂撑在门框上,好像不撑著就站不住。

    他生怕自己听错了,他努力想看清楚那个被警察押著离开被告席的男人到底长的什麽样子。

    可是那个一闪而过的侧面,斜飞细直的一双眼,墨翅鸦羽的睫毛,分明就是半个月前还在听他弹吉它唱歌的失意的青年。

    他心中一阵空茫茫,不知道是伤心还是什麽。他摸出手机,他有容锦白的电话,他觉得张扬这样喜欢容锦白,容锦白至少该来看看他。

    “嘟嘟嘟嘟……”唐正心里漫起绝望,“您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请稍後再拨……”

    容锦白此时已经与外界几乎完全断绝了联系。他们意外卷进了国家之间的军事斗争的漩涡里,几个国家都在派出自己的秘密部队抓捕政犯,而容家突然的出现使这场抓捕模糊了焦点,容家现在面临著走私要被逮的阴影,还要快扣上叛国的帽子,简直冤枉得要死。容锦白整天斡旋在几个国家代表团里,筋疲力尽。三个月後,各方终於没有谈拢,互相开火了。小半年後,容锦白重新回到了y市,被容家私人专机连夜从边境之地转移到了第一医院重症病房。

    子弹卡在两条肋骨中间,颅骨脑内大出血,各种外伤骨折不计其数。

    容锦白在医院里昏迷了大半个月。

    再醒来时原来世界都已经重新变了个样。一切尘埃落定。

    老堂主容裔和容家大哥容锦秀,半年前从欧洲一齐赶回来主持大局,容家平安无事。

    青年毒杀父亲,预定时间行刑毫无偏差。

    容锦白坐在轮椅上,他的肋骨断了三根,现在亘在胸腔,用力呼吸就痛得受不了。觉得实在痛得太厉害了,痛得想哭。

    只是现在他眼睛蒙著纱布,因为脑内淤血挤压到视神经,医生说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可能会处在失明状态。明明都是昏暗,但他还是觉得一阵一阵的白光在眼前乱闪。

    他抚摸著墓碑上张扬的墓志铭,摸过“张扬”两个字,一笔一画,按著石刻凹下去的痕迹。

    他的手很稳,细致又温柔,好像和往常一样,指腹按压著对方的眉骨,鼻骨,到两片微软的唇瓣。

    他现在看不见,不知道遗像上张扬是不是在笑。

    或者像当年一样,微微抿著唇,撇开头,有点不耐的模样。

    “你果然……一声不吭地,又要离开我了啊……”

    “这次是多久,八年,还是十八年。”

    “还是不打算回来了。”

    “你真的喜欢我麽?像关慕说的那样喜欢我?”

    “我不信。”

    “你宁愿死,也不敢等我回来。”

    “我不信。”

    “你要是喜欢我,怎麽从来没听懂我想说的话。”

    “我不信。”

    “你他妈就是想离开我!”

    随从医护人员全都拥上来按住全身突然开始剧烈颤抖的男人,男人咬牙切齿:“你怎麽敢……怎麽敢……”却挣脱不开七八个人的钳制,他像被拔了爪子和牙齿的兽类,嗷呜著哀嚎,撕心裂肺,却毫无用处,他全身抽搐了下,眼里聚起凶光瞪向敢给他注射镇定剂的医生,医生眼神恐惧,手下却毫无颤抖。

    容锦白记住医生的脸,却只能无能为力地渐渐安静下来。

    容锦白昏睡著被重新送回医院,他的伤口还是有几处裂开了,医生要尽快缝补以免发炎破伤风。

    病床经过整容科,前两个月送来了一个病人,不知道染了什麽怪异的病,跟蛇蜕皮一样,皮层脱落後只留下红嫩嫩带著血丝的肉层,有点像晒伤之後的脱皮现象,只不过这个男人是全身都有这样的情况,因此恶心程度也就加倍。身体这样,面部更是恐怖,已经烂得完全看不出五官长的如何。

    连见多识广见怪不怪的老大夫都有点看不下去。

    皮肤科的诊出是皮肤恶性敏感,身上上药之後大部分都长出新皮好了,只是面部皮肤毁坏程度面积实在太大,皮肤细胞基本都坏死了,只能送到整容科,重新植皮。

    今天是男人解开纱布的时候。陪在男人身边的是一个明显具有混血血统的男子,眉高眼深,轮廓深遂,眼珠带点海洋的蓝色,头发却是深棕色,浓密而柔软。这个男人天生就长得一副绝世好情人的模样。连气质都是。

    这两三个月来,他每天都陪著这个沈默寡言的可怜的男人,周到得让看护人员都汗颜。护士们有时会聚在一齐讨论,说他们兄弟感情真好,年轻的小护士捂著嘴小声说这样温柔体贴,明明是情人才有可能啊。护士们就渴望又遗憾地看著给男人喂饭的高大男子,纠结著复杂的心情。

    现在,他低沈而温柔地弯下腰在男人耳边说道:“准备好了麽,要迎接新的自己了。”

    “卓然。”

    这个男人叫卓然。

    卓然适应著外界的光亮,缓缓睁开了眼睛,门外的病床被医护人士和看似家属的人群拥挤著迅速跑过。

    只留下一串轮子滑过的声音,轱辘轱辘。

    轱辘轱辘。

    那好像是通向往生的车轮,前尘往事尽皆退却。

    ──完──

    作者有话说:完结惹。。第二部是接着放还是新开。。

    我没死,我爱你

    ☆、一

    容家大宅里传来杯盘砸地的脆响。

    “让他们赶紧滚。”男人的眼睛好像无法聚焦,脸上又是几乎狰狞的扭曲神色,於是整个人看起来就有些神经质。

    没听到回答,视野里又是黑白茫茫,男人就更加焦躁起来。

    “爸。”他焦虑地喊。

    他面前站著一个男人──容裔,前任容家家主,现在退居幕后。这位容家家主,一生用惊涛骇浪形容也不为过,从已继任家主的大哥手里抢到家主之位,在文革之前和数名一级领导人交往过密,在文革期间全家避入外境更是毫无波及,到国家改革开放,这位家主带着在太平洋的势力,强势回到祖国,自此在大陆称霸。这样一生波澜壮阔的人,却生得好像戏本里才能出现的狐仙,眉目如画,漂亮得带了点妖气。尽管已经五十多岁,岁月却好像格外优待他,他看起来像容锦白的兄长。

    “小白,不要讳疾忌医。”抿了口茶,茶杯在容锦白发狂之前就被容裔先拿起了,躲过了被粉碎的命运。

    容裔的声音清清泠泠的,好像没什麽人气:“医生说,你脑子里的血块已经没有了,你为什麽还是看不见。”

    容锦白坐在椅子上,他喉咙里不断发出低低的好像兽类的声音,看起来果然像是被困住的兽。

    “我他妈怎麽知道。”

    “黑鸦近两年也盯上了大陆这一大块肥肉,有意要和我们合作。”容裔道,“他们既然对自己的大夫有这样的自信,我们不妨接受对方的好意。”

    容锦白冷哼一声。

    有个屁用。

    从他出院以来,世界各地的医生来来去去好几拨,无一例外地说:“已经没有问题了,只是还需要时间,让神经慢慢恢复。”

    他都已经听了三年了!

    “小白,你要记得,”容裔合上杯盖,清泠的声音好像是破开水雾出来的一样,“黑鸦如果没有出手,三年前你就死了。”

    “他们明天就到,”容裔的声音远了点,“好好收拾下你自己,容家的少爷,未免也太难看了。”传来门被合上的声音。

    容锦白困在椅子里,良久低吼了声:“操!”

    青年带上房门。

    青年的眉目很淡,好像是画家打的线稿,只有点模糊的轮廓,看不出具体眉目生的如何。只是一双眼睛,细直斜飞的,在白纸一样的脸上,近乎浓墨重彩。

    他微微抿了抿唇,看著抱胸椅在栏杆上的男人。

    男人勾起点笑,海洋色的蓝眼珠和深棕色的浓发让人有种看见了大海的错觉,深情又宽容。

    “你抢了我的活干。”却说了一口标准的中文。

    青年也笑了下,眼角一下微弯,看起来倒是颇为生动,几乎有些温柔。

    “你大哥看不惯我,要我滚远一些。”

    房门一下被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俄罗斯男人,身材高大,鼻高眼深,气质冷硬带著血腥气。

    “小白鸡,你又在背後说老子坏话!”男人瞪著青年,又恶狠狠地重复了一遍在里面就说过的话:“罗森必须得留在黑鸦,你以为去趟鸟不拉屎的非洲回来还能有人样吗?”

    黑鸦是一个雇佣兵团,加上青年这一个中途插入的编外人员的话,目前成员勉强算有19个。

    和美国正规注册的黑水公司不同,黑鸦只是一个团夥,成员的来历五花八门各有不同,连三个同一个国籍的都没有,只有小一半是特种兵出身,其余的不知道之前究竟是干什麽勾当的。黑鸦成立没几年,手中的单子却做的很大。国家首脑出行的护卫,全球经济会议的安全控场,追杀全球政治逃犯,搜救人质等等等等。

    这样的团夥,谁知道背後究竟有什麽。三年前在几个大国之间说救人就能救人,要让他出狱就能让他出狱。不过他只是个医生,负责他们不死就行,其他不需要知道的他也不费心。

    “你,老实去中国给另一只小白鸡治病。”瓦列里挥挥手,“黑鸦这边有罗森就够了。”

    “……说的卓以後都不回来了一样。”罗森盯住青年,几分认真,“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接你回来。”

    青年看着他,点了点头。

    晚上留守本部的五个成员给卓然办了个欢送会,黑鸦里唯一的一个女人海娜用她浑圆的f杯将青年的脑袋完全容纳,夸张地哀叹:“oh,唯一的绅士也要离开了!y ho!”

    青年艰难地从女人钢铁一般的怀抱里挣脱开,旁边尤利马上一桶啤酒从他头上倒了下去。

    衬衫裤子马上就全部贴住了身体。

    “wow!”尤利扭动著尖叫,比海娜更加风情妖娆地贴上来,“那种母猩猩抱著就没有欲望了好吗!还是试试我吧baby~”

    手中的酒好像变成一杯苍蝇,瓦列里满脸不堪忍受,扔了酒杯大步出了房间。

    身为一个传统的俄罗斯男人,他这一辈子都是无法理解同性恋的世界了。

    卓然被啤酒淋得眼睛都睁不开,论武力那是小鸡和战斗机的差距。

    他木木地站著,在思索怎麽把开始解他衬衫扣子舔他胸上酒液的小gay一拳打翻没有还手之力。

    “嘿小尤利,卓这样的小身板可经不起你的压榨。”尤利被人单手提溜起来,男人超过两米,浑身腱子肉,犹如铁塔一样的身躯和苍白瘦小的尤利相比简直就是老鹰和小鸡,不过尤利一脚踩上男人大腿,用力一蹬,反倒以被提著的衣领为圆心晃了一个大圈,骑在了男人脖子,下身往下狠狠一顶:“嘿胡里,要和我来一发吗?”

    “哦小尤利,你实在太淫荡了。”胡里受不了地摇头,“把你的小豆芽从我脖子挪开。”

    “胡里你会为你的话付出代价的!”尤利夹紧了腿。

    罗森等他们都打成一团了,才走近,上下打量湿身的青年,露出深邃的笑意:“亲爱的,你真性感。”

    头发湿淋淋地贴在额头耳朵上,他无力道:“罗森,别开玩笑了。”

    “罗森有种别拣现成的!”被海娜和胡里双向追杀的尤利抽空还朝罗森尖叫道。“我们比过,谁赢谁和baby滚床单!”

    “尤利,把你长多的脑子放在胡里和海娜身上吧。”罗森看到尤利被胡里一拳揍在了肚子上,欢快地鼓掌。

    青年也不妄想挽救自己了,干脆把头发往後一抹,额头全都露出来,一双细直斜飞的眼睛这下毫无遮掩。

    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看见罗森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他不动声色地喝尽。转开了眼睛:“我新做的药放在实验室,你知道放在哪里,出发记得带上。”

    罗森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对了,你们什麽时候去非洲?”

    “半个月後,加百列他们在阿拉斯加,杰克在拉斯维加斯。其他人不知道去哪里胡混了。”罗森笑了笑,“你知道,每次任务前,大家都特别放纵,凑齐人也是个麻烦事。”

    “如果你需要,我倒是可以研究研究,怎麽做一种药,自动定位的。”他冲罗森晃了晃杯子,“你知道,中国有个民族,苗族的蛊毒,很厉害的。”

    罗森哈哈大笑:“这个我知道,拍小鼓就痛得死去活来。你们中国前几年有个电影,叫什麽,哦《东成西就》,很棒!”他竖起大麽指。

    卓然囧了囧。

    “小妖精们,光是聊天可不够high。”尤利三人已经解决了战斗,被夹攻的小gay毫不意外落败,要在别的方面重新抬头。“还有什麽能比我们最爱的枪炮发出的声音更能表达我对你的爱麽,胡里上枪!”

    胡里把枪口抵在尤利腰眼上:“嘿夥计,要来一发吗?”

    瓦列里听见开枪的声音,额角青筋跳了两跳,然後疯子尤利带著剩下的一群疯子个个扛著枪,跟干了两斤伏特加一样,气势汹汹冲了出来。

    连同瓦列里一起,五个人把一面十厘米厚的钢板墙面轰了个对穿,尤利把几十个弹壳全部笼在一起,收进小麻袋子,要给青年做送别礼物。

    尤利有点不好意思:“我是想用子弹打出i love you的,不过你知道,他们都是一群没长脑水的傻大个,只会蛮力的疯子。他们可不懂浪漫。”指著胡里,“尤其是他,太傻逼了,他一发把人家打的i全部打没了。”

    “去你妈的!”胡里抖著肩上的重型机枪,“你想再来一发?”

    海娜一脚踹上胡里屁股:“再来一发你妹!”

    瓦列里的脸黑得在夜里都快看不见了:“七十八发子弹!我操七十八你们知道老子这是从哪进的货花了好多钱吗你们这群败家子!老子要杀了你们!”

    罗森一直在瞅准时机让自己维持在安全又能随时参与的状态:“我一直是自我防卫啊,我只是个医生,请不要误伤。”

    真正该说这句话的青年不由得诚恳地对他竖起了中指。

    闹腾到天大亮,卓然匆匆洗了个澡就被塞进了飞机,上飞机前头发都还有点湿润润的。

    胡里抱胸,不爽:“小美人去中国过好日子,我们就苦逼地要去非洲。”

    海娜撇嘴:“伺候土豪生活起居什麽的真的会比去非洲好过麽?”

    尤利泪眼朦胧:“容家少爷可是个gay,gay!”他想了想,又高兴起来:“不过他不是瞎了吗?他连baby的屁眼都找不到吧?”

    “shit!”瓦列里一拳给尤利挥上去。

    罗森仰头看蓝天里划过的一道白痕。

    “卓然,”他低喃,“别忘了谁把你救出来,别忘了你现在是谁。”

    卓然微微闭上眼,或许是一夜狂欢的刺激还没有散。

    他觉得从指尖,到心脏,都有点轻轻的颤抖。

    作者有话说:第二部来啦!

    发现存稿丢了从网站里一章一章扒下来也是很拼了233

    ☆、二

    卓然沈著脸,额角直抽抽:“你别告诉我容家本宅是在乡下。”

    “人家是想和你一起私奔到月球啦手手手收回去,卓美人你太暴躁了这样不好不好……”男人声音越发小了,在卓然森森的目光里咂了咂嘴,“好吧,我们现在是要去靶场。”

    “您服务的对象,容家六少爷容锦白,现在正在靶场哟~”

    卓然愣了愣,收回自己的拳头,脱口而出:“他不是瞎了麽?去靶场做什麽?”

    “卓美人……”男人严肃地冲他摇手指,“歧视盲人是不对的。”

    卓然面无表情,冲他竖了个中指。

    “最好的枪手可不是用眼睛。”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风吹草动,只要你一动,我就能锁定目标。”

    “容锦白,容家的男人,强者的代名词。”男人舔著嘴唇,眼睛里莫名又兴奋的闪著光,“你以为失明就能打败他了吗?”

    “你肯定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可怕。”

    “半年,他只用了半年!”男人夸张地比划著手势,“复健的效果棒极了!那麽重的伤,我本来担心他甚至不能人道了,可是,好家夥,这男人真帅!”

    “只可惜他已经养了一打男宠在别墅,个个鲜嫩欲滴。”男人一脸郁卒,“不知道他还愿不愿意和我来一炮。”

    “瞎了都不用再蒙布了,骑在他身上抽皮鞭肯定带感……唔,我觉得他应该也不会愿意做。”男人又是郁卒,突然脸色一变,猛地一转方向盘,卓然发著愣,一下整张脸差点撞到车玻璃上。

    红皮大卡车呼啸而过,带走司机大叔的破口大骂。

    卓然摸摸自己的脸,确定没有变形。然後屈肘,一记顶到男人的太阳穴上。

    “杨素你他妈找死别捎上我!”

    卓然发誓他要是知道这个变态是他在中国的联络人,他死都不会再对这趟中国行抱有期待。

    时间倒回两个小时以前:

    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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