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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4节

    蚌珠儿 作者:老草吃嫩牛

    第54节

    顾昭脸上笑容越来越多,开始连连点头,心道,干得好!太应该了,太应该了!

    “这四则么……像我们这样的人家的子弟,虽不必蟾宫摘桂,可也得从下面开始学学东西,如此,我们便商议着那里辛苦,便叫他们到哪里去!可这辛苦,也不能私下里不言不语的辛苦,如此,我们便想,放在太子那边辛苦,只当多受几年罪,存些资历,以后……就看他们的福分了……”

    顾昭高兴的很,便打起精神捧着几个老家伙来,如此,他们的话题越说越开,后也不知道说了多久,天气儿忽然冷了下来,下起小雨,雨水慢慢汇集顺着房檐滴滴答答的流淌下来……

    顾昭担心桃子,便命人去抱,没一会子,定花春亲手抱着桃子进来,开玩笑似的说了桃子在外的趣事,说他又打了一些瓷器,又冒了什么小话儿……

    顾昭赶紧抱歉着道:“这……这就是个野人!快着呢!泥鳅一样,捞都捞不住,若不然我拿带子拴着他!一时拉不住他就弹出去了!”

    定花春没有吭气,只笑着摸桃子的头,桃子一手拿着寿桃,一手拿着一块啃了半边儿的点心。

    他左右看看,便把那个大桃举着在顾昭的嘴边道:“爹……吃!”

    顾昭心里感动,就着他的手便大大的咬了一口,桃子才不是个缺吃少喝的,他爹啃了他的桃,他也不生气,倒是又把点心赶紧举了过去。

    顾昭还要咬,后唤海却看不惯了:“我说你这人,孩子给你吃,你便意思意思就算了,你还真吃孩子的?”

    顾昭才不理他,他很认真的道谢,与桃子分享了点心。

    这夜顾昭回家,躺在床上他跟阿润很认真的吹了枕头风,定婴怎么说的,老后怎么说的……

    他说的话自与旁人分量不同,阿润知道了之后也是十分感动,顾昭求的事情他自然是没有不应的。

    对皇帝来说,那都不算事儿,不就是想去元秀面前露露脸么!准了!

    转眼没几天,朝上顿时炸了窝,定婴,后唤海他们竟都要告老……

    今上早知道会这样,他自然是提前便酝酿了感情还有各种桥段。

    如此在朝臣面前,这场大戏唱的那叫个热闹。

    他们君臣相合,几请几留,双方都是热泪盈眶,十分的舍不得。

    阿润将这几位这一辈子的功绩早就叫人查找好了,还背了下来,当他们请旨要退,赵淳润便眼眶红着,强忍着泪,絮絮叨叨的将何年何月,你如何说的,如何做的,受了什么样的伤,什么样子的难为,但是依旧英勇不屈,当时有谁,后又如何……

    万万没想到,实在是万万没想到!群臣素日只觉今上寡淡,却不想今上竟是这样,这一桩桩一件件竟是如数家珍一般啊,将朝臣点滴小事放在心里的君王……真是千古罕见,古今少有的明君啊……

    互相挽留唱完大戏,今上再不留人,只拉着带头老定的手道:“你们与朕君臣一辈子,此生君臣相合,待有一日朕总是要走的,到时候你们就都葬在朕身边吧……朕……到底是舍不得你们。”以后到了天上,咱们一起跟赵淳熙撕去!

    他这话说完,定婴他们顿时嚎啕大哭起来,真心实意的哭啊,万岁爷,你咋这么好呢!咋这么贴心呢……

    那朝上唱戏唱的好不热闹,顾昭不上朝也看不到,他倒是觉着阿润这几天,每天回来对着墙壁嘀嘀咕咕,唱念做打的好不奇怪……

    他在家里坐着,却不想依旧有躲不过的大事儿来寻他了。

    这天顾允药从皓拉哈茂丙处回来,他而今的位置便是朝上的物资押运。

    往年,顾茂丙那边每次少说也得带回来四五十匹子上好的骏马,还有各种草原上的稀罕物,毛皮等等……

    今年真是奇怪,顾允药竟只带了两辆大车便回来了,就这两辆大车上东西装的还不实诚,一堆子成色一般的毛皮那么虚堆着。

    顾昭觉着奇怪,便详细的问了下,顾允药没当一回事儿,便道:“七爷爷不知,那边的野人算是倒了邪霉了,去岁雪灾,今年打春以来竟是一滴水都没落下,那些牛羊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小叔叔您不知道,茂丙叔叔好歹还贴补一下皓哈拉,可白夷都那边……临来的时候那边的牧民说,已经死了不少人了,牛羊更是饿死无数,还起了瘟病,五爷爷那边怕瘟病传过来,把城门都关了……”

    顾昭还没听完便是一惊,他猛的站起来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顾允药吓一跳,忙吧手里的茶盏放下道:“回叔爷爷话,去岁草原暴雪压死不少牲畜,今年自春日以来,那边竟是一滴雨都没见着,牛羊没草吃,就大批大批的死去,侄孙去的时候,那边开始闹瘟,咱们在外面的马场到好些,好歹是有朝廷支撑,可那些野人……哦,侄孙是说那几个部落,那边老人说,今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大旱,怕是要死不少人呢,呃,是死了不少人了,我从茂丙叔那边回来那天,那边正烧人呢,请了一堆儿和尚念着经超度呢……”

    顾昭眼睛重重的闭住了,他心里一凉,万也没想到,这盘棋竟没铺垫开就提前遇到了当头炮了……

    他想了没多久,便猛的一睁眼站起来肃然吩咐:“不好,允药……你茂丙叔叔危险,赶紧去吃些东西,待我写两封信,你还得回去……今儿就走……”

    顾允药到底没担过事儿,还没听完,他的脸色便苍白起来……

    顾允药懵懵懂懂的,被撵着出去吃饭,待他吃完,简单的收拾了下自己再回来,此时,顾昭的前院已然聚了少说四五十人,顾昭正在低头吩咐着什么……

    这是怎么了啊?

    顾允药茫然的四处看着……

    顾昭在前院劳师动众,自然很快的惊动了赵淳润,他将前朝的事情办完便匆忙归家,打发了人去喊顾昭。

    顾昭也在等他,知道他归家之后,便匆忙往后院奔,进了屋子便是一脸急迫的样子道:“阿润,阿润,赶紧备战!我把狼放出来了……”

    第一百八十二回

    顾昭紧张自责,浑身都是抖的。

    受庞大的现代人对历史的总结,那些真实发生过的血的教训,令顾昭早就料到了这一天,当然,来的太早他是没料到的。

    什么是狼?顾昭认为,那外面的一圈儿外族皆是狼,开始虽都是小崽子,可温顺久了,长大了,饭不够了,他们是早晚咬人的,这辈子阿润遇不到,元秀也早晚能遇到……元秀遇不到,他的子孙后代也会遇到。

    当年茂丙回来说立国一事,他便知道了,就如唐太宗曾是那骁果的天可汗,那时候毗邻小国那个不朝,那个不匍匐。

    可……你强势的时候,你就是爸爸,你一弱势,他们翻身就咬,绝不容情。

    顾昭一直在做这样的准备,先提前消耗他们的财力物力,使其发展缓慢,如若融合失败,便是打他们也打不起。

    他想的是好,却没想到,老天爷会提前在这一年安排一场大旱灾,死人了,没粮食吃了,狼就要咬人了!

    而这匹狼却是他放出来的……

    顾昭是一个相当尊重生命的人,但在如此情形之下,他只能把尊重放在家人身上,族人身上,大梁子民身上,自己家国身上,绝不能有半点仁慈放在狼族身上,这样的妇人之仁只会让战线更长,死伤更多。

    顾昭进来之后,看着赵淳润的脸发愣,小半天他才道:“阿润,我果然不是好人……”

    赵淳润一愣,只是伸出头摸摸顾昭的脑袋,语气很包容的说:“我知道了,你先别急,慢慢说,我听着呢……”

    顾昭吸吸鼻子,站起来转身奔回内室寻了梯子爬上两节大柜的顶部,打开柜子取下一个铁盒子。

    他捧着盒子进了中室,又站在屋里对外喊:“老孙!老孙……”

    孙希赶忙应声跑进来。

    顾昭对他吩咐道:“赶紧寻了元秀来……”

    孙希应了一声,转身要走,顾昭又在后面吩咐了一句:“叫他假山那边过来,别没事儿往家里正门溜达,尽找事儿!”

    孙希又走,顾昭又叫住他:“把付季也喊了来,叫他傍晚黑些的时候过来,别叫旁人看到……”

    孙希再应,转身慢走几步,见顾昭这次不喊他,这才快步离开……

    待孙希走了,顾昭将正厅的圆桌整理出来,打开盒子取出一叠子地图翻看。

    赵淳润也过去翻翻,他随手取出一张打开左看右看却看不明白。

    这叠地图是顾昭根据原来记忆里的地球图画成的,画成大图之后,他又将大图裁剪成了小图,赵淳润看的这张却是蓝汪汪一片颜色,自然是看不明白的。

    顾昭仰脸对他道:“你看这作甚?又看不明白,那是海图,你看这张……”

    赵淳润只得放下地图,跟着顾昭低头看面前这张。

    这张,他却是认识的,这是西北疆外图,顾昭打开地图之后,就坐在那里不吭气了。

    赵淳润看了一会,立时便明白顾昭担心什么,他拍拍顾昭的肩膀,挽住他的手道:“竟有这么严重么?”

    顾昭吸吸气,看着赵淳润的脸极其严肃的点点头:“很严肃,我想……怕是此时已然有很多冲突了,阿昭……你可信我?”

    赵淳润的眼睛闪过什么光亮,握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比相信自己还信。”

    顾昭咽下吐沫,磕磕巴巴的说:“我瞒着你很多事儿,很多……你……”

    赵淳润不愿意顾昭言语委屈,他立刻伸出手捂住他的嘴道:“我富有四海,心中住了亿兆子民,你的事儿能有多大?比这天下还大?你莫慌……万事有我。”

    如此,顾昭的心顿时便稳了些,直到此时他才有了一些自我嘲讽的心思,心想,到底他不是书中主角的命相,心理素质也没那么好,这是要发动战争了,这是要死人了……

    他想起他对冯裳说的那句话,说他是恶人!

    现在想起来,他才是那个恶人吧……

    就若顾茂丙,这孩子是他看着成长的,也是他推到草原的。

    为什么他从未阻止茂丙,皆因……他的确是在利用茂丙在监控着草原部落,他明明心里就很清楚,那个出生之后就不得自由,在畸形环境下成长的孩子,只要谁能给他自由,谁能放飞他不羁的灵魂,谁能给他满满的爱意,他就能千百倍的报答回去,也只有那样的人才能得到信任啊!

    那时候他到底在怎么想的呢,因要下一盘大大的棋局而得意,因为他要推动一场开疆扩土的战争而得意?

    顾昭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一直等到元秀进屋,看他这样也是吓一跳,他看看自己父亲,又看看小爹爹,脸上顿时带了很多不愿意。

    相对而言,在赵元秀的眼里,心里,论社会地位,赵淳润这个爹不如顾昭这个小爹爹。

    他生命里大多数的爱与关心,皆是从小爹爹这里得到的,他所需求的各种来自于情感的养分也是小爹爹给的。

    对于儿子的嗔怪,赵淳润很无辜的摆摆手,表示自己分外无辜。

    当顾昭听到门帘腰上的木板碰撞,他抬起头,抹了一把脸,很严肃道:“来了!”

    赵元秀:“嗯,小爹爹,说是有要事,我立时便来了,我看前院里乱的很……”

    顾昭赶紧阻止道:“别说那么多了,赶紧过来,我今天有大事儿告诉你……”

    赵元秀点点头赶紧过去,就若赵淳润那边,他也随意翻翻那叠图,看得一会他指着桌子上那张道:“这是西北地图……”

    顾昭点点头问他:“正是西北,你看到了什么?”

    赵元秀有些不明白为何顾昭要问他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可他到底是太子,他想着既顾昭要考他便略思考一下,迟疑的回答:“难不成西北防线有事儿?”

    那边都上百年没乱过了,虽偶尔有部落与内陆起摩擦却也皆不成气候。

    正因为不成气候,外线战事竟从未有过人摆在桌面上议论过。

    顾昭听他说了一大通,从民事到边域管理,竟都不再点子上,他倒也没打击孩子,便道:“你且不要说了,你说的都不在点上……”

    这对父子俩一起抬头,一样纳闷的眼神看着他,都是一脸的不明白……

    顾昭叹了口气,组织了一下语言道:“其实以前我一直觉着我出生在一个好时代……”

    “时代?”元秀对这个词汇听不懂。

    顾昭点点头解释:“对,时代,我们可以用这个词汇来划分那些有过的历史,历史是个大词汇,很多东西不能浓缩在这个词汇里,以十年为周期,我们可以称之年代,可历史的内部会发生很多变化,比如文化,如经济,就像我们现在这个时间,后人许给我们一个统称,若是我来起这个统称,我愿意叫它大移民时代。”

    赵淳润与赵元秀一起点头,觉着顾昭说的十分精辟。

    顾昭继续道:“其实我一直觉着,我生在一个好时代,这个时代只有内部压力,而外部的平和给予了我们充足的时间发展自己,元秀……”

    赵元秀抬头道:“在。”

    顾昭很认真的对他道:“小爹爹要跟你道歉了,可能我会给你添加一个世仇,一个世代抛不开的仇敌,这个仇敌虽不强大,却如影随形,它就犹如一块疥疮,你的药猛它便安于皮下,当你薄弱,它便破皮而出流血流脓的恶心你。”

    赵淳润笑笑:“你是他爹,只有他孝敬你的份儿,何来道歉一说”

    顾昭笑笑:“必须要道歉啊,有些东西早晚得破开疥疮,把那些脓血放出来才是,不然我都死不瞑目了!”

    赵淳润伸手要打,顾昭赶紧拉住他的一只手:“行了,我知道我乱说话,我们说正事。”他指着桌面的地图道:“你们来看,这西北疆域我们都知道这里目前有三大部落,白夷都,皓哈拉还有黎夷都。”

    赵淳润他们点点头。

    顾昭道:“可你们知道,现下有近十一万牧民生活在这三大部落么?”

    赵淳润猛听一进道:“啊竟有这么多?这些你是如何得知的?”

    顾昭叹息了一下:“我自然是知道的,知道的办法有很多啊……我开遍天下的南货铺子,还有现下的七郡商行,从每年边界各部落买进的粮食,贩卖出来的物品,人口流量,人口消耗……这些都是可以计算出很多东西的……”

    赵元秀眼睛一亮:“小爹爹,这个好,这个计算很有用处,你可以教我么?”

    顾昭拍拍他肩膀:“别插话,这玩意儿挺复杂,嗯……这个叫情报学,我也是从别的地儿就是随意看了两眼学的不深,嗯……大概就是,我将南货铺子开遍大江南北,每一县每一地的民生民况民情都可以借助货物出入,物价,钱币兑换的利率而得到很多情报……这些以后说,现下这些现都归付季管着,这些……以后皆是你的……”

    哎?

    赵元秀愣了一下失声问:“那桃子呢?”

    顾昭顿时怒了:“原就是你的!没桃子的时候也是给你预备的!再者,桃子还小呢!他有你呢!这么复杂的事儿,他能担几分?你如今还看不出来么?那就是个傻大胆,这事儿一辈子不许他知道,你记住没?”

    元秀讪讪的点点头,也不敢若往常一般跟顾昭撩逗,他站起来,很认真的给顾昭行礼道:“小爹爹,是我歹猜您了,您别记怪我。”

    顾昭伸出手指在鼻子下蹭了蹭,嘟囔了一句道:“就你家人心眼多,我们父子俩天生就是个劳碌受罪的命,我赔上一辈子还不够,你还想拉桃子……”

    赵元秀顿时尴尬死了。

    顾昭嘟囔完,无奈的摆摆手:“赶紧过来吧,今儿不讲那么多虚的,你当我当年派茂丙去了西北是为甚?往大梁弄了这么多战马是为甚?这西北人口还是三年前的数字儿,除却这些,那些林林总总的活在万里广阔草原的小数部,还有不下百十个,这样合起来就是可怕的数字了……”

    赵淳润点点头:“上月,惠易倒是写了几封密信,说是西北天灾人祸,他希望我大梁可以送些药品……”

    顾昭的伸出两只手在脸上摩擦了几下:“哼!绝不能给,呵……我知道,从来咱们这里的人都爱讲什么天朝上国,礼仪之邦,动不动的玩一套大国气魄……凭什么啊?啥啊?”

    讲到这里,顾昭便怒了,他猛拍桌子,指着赵元秀就骂了起来:“元秀,小爹爹教你一个乖,你甭管你家里有多少,你的就是你的,放烂了也是你的,别没事儿找事儿到处耍大国气魄,那是二百五知道么,你永远记住……”

    说到这里,顾昭一把拉住赵元秀的衣襟,带着威胁的语调说:“你甭听那些读书人瞎咧咧,他们说的道理都是庶民的猜想,俱是些没意思的野望,你记住,今儿起,凡举你的邻居富了,你就抢过来,凡举你的邻居要团结了,打丫的!!”

    赵元秀此时连连点头,也不敢去问,何为打丫的。

    顾昭还在威胁,语气很是慎重:“人得有血性,有霸气,你是未来的皇帝……”

    赵淳润在一边猛的咳嗽。

    顾昭扭脸大吼:“别捣乱,难道他不是?”

    “是是是!你说你的……”

    顾昭十分激动的继续吼,赵淳润只得提着茶壶随时准备给这疯子补水。

    “你记住,皇帝霸气方能国民霸气,国家是所有人的脊梁,什么样子的皇帝,就能养出什么样子的国家,你要把野性,霸气,骄傲当成国家的根基去培养,你要让未来每个大梁子民都充满血性的去活着,旁人打你一个巴掌,你要还十个巴掌,这样,你的大臣才会打八个巴掌,你的子民就能打五个巴掌!

    皇帝是爹懂么?不是吃饱了,喝足了,孩子就满意了,你得把你身上的霸气当成你的国本,你的国策,你国民的脾性传承下去……”

    顾昭一伸手拿起茶盏又是一杯水进肚,赵淳润默默的斟满。

    “那些道理书都是给民读的,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道理不是你该学的……”讲到这里,顾昭压低声音对赵元秀道:“就连金山主那老东西的玩意儿,你都不必学,对了,你爹那套你也不必学。”去他么的以德服人,谁再提,往死了揍,让丫讲仁德。

    赵淳润无奈的拿手指捏鼻翼,赵元秀磕磕巴巴的辩解:“从未有人提过啊,又看着赵淳润,父皇,父皇……”

    顾昭一摆手:“你父皇就是个养歪的老古董,甭搭理他!”

    哎呀,说点什么好呢,还是不要说了吧。

    赵淳润提着茶壶出去亲自倒水去了。

    待他墨迹一会回来,顾昭已然讲到他死之后的事情了。

    “……我死之后,我肯定跟你爹埋一起对吧,到时候,你也不必给我们墓碑上写那么多碑文,你就这么写!犯我一寸土,灭你一国人,杀我一子民,诛你十族人……”

    赵淳润他莫名的又高兴起来了,至于那后面的野蛮话,他按照习惯不去计较,没办法,计较他会烦死的。

    皇帝给他家老爷倒满水,看温度很烫,便取过一个空茶盏,来回开始倒腾。

    “就这么刻!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记住没?”

    “记住了,可,小爹爹,这些跟草原有什么关系啊?说这个太早了吧?”

    “哪里早了?这眼见着就要打仗了,允药回来说,他来的时候皓拉哈那边已然开始犯瘟病,你想想,去岁一冬牛羊冻死,今年无雨,没粮食人就要死绝了,那些将要死去的是那些人的父母兄弟,亲生儿女,为了活着……他们就得变成狼……人啊,跟动物能有几分不同?除却人懂得谁该咬谁不该咬,其他有区别么?”

    低头想想,两位受国家最高教育的男人竟觉着这个道理好惊悚……

    顾昭拍拍赵元秀的肩膀,一伸手指指地图道:“你看,这草原多好,十几万里一望无垠的大草原,数不尽的牛羊骏马,为什么不抢过来呢?这是么多好的机会啊!”

    却原来,某人竟打着抢过来的主意么?

    赵淳润无奈的扬扬地图:“抢来作甚?边外蛮民,不服教化,不知礼义……”

    顾昭冲着赵元秀一撇嘴儿:“所以我就说,你爹早就歪了,亏你是我养大的,咱不跟老古董说话,我就纳闷了,为什么不抢呢?谁规定必须别人打我们才还击?你以后记得,只要他们敢动手,立时就要打的他们娘都不认得他,打完你还得要十倍百倍的赔偿,拉低他们的国力这才是战争的根本……”

    顾昭正讲的兴奋,那外面的人忽来报道,允药少爷那边预备齐了东西,这边的人马也点好了。

    此时,顾昭方想起,他还有更大的事情要做呢。

    如此,顾昭坐在房间里,开始亲手给顾茂丙还有他五哥去信,在给茂丙的信里,他也没多写废话,就一句:“茂丙孩儿,叔叔我得了重病,就要死了,你赶紧回来见我一面吧……”

    第一百八十三回

    这年夏三月,永国公,淮国公,宋国公三个老家伙出京畅游天下,冯裳并未跟随,他只是跟着一干门生旧故在十里长亭相送,位置也不是很靠前。

    在定婴他们的社会阶级里,冯裳只是个太微小的人物,蝼蚁都算不得。

    临出京的时候,定婴将冯裳彻底交托给了自己的儿子定花春,他言,冯先生此人最爱杂学,政见上虽无特长,倒也算是个知趣可爱之人,如此,便帮他安排安排,略照顾下便是。

    定花春满口应下不提,只父一代子一代,他到底是管不管,还未知。

    却说那日十里长亭,喝下晚辈同僚送别之酒,听了七八曲送别音,又写了各种条幅,赋诗三首之后,定婴大声道:人生百年悲欢离合,五十年功名路,腰金玉带数十载福泽,然,人不能空之,自此离别,天高地阔抚景畅观……望诸君保重,某等去也……

    说罢与后唤海他们上车,大笑而去,好不潇洒。

    这些送别的人并不知道,这日清早,太子赵元秀亲手封存了卫国公耿成一案的所有卷宗,有关于冯裳此人,他在案件当中并非没有被人怀疑,可怀疑也有轻重缓急高低之分,参与办案的官员们对冯裳是这样分析的:

    冯裳此人出身寒门,观其履历前朝与他无恩,本朝与之无怨,虽跟两府来往密切,但其背景,其家世,其权利,其钱财都不具备犯案条件……

    简而言之就是,他冯裳乃是一介寒门出身的小清客,凡举作案都要有个条件跟诱因,从太子赵元秀等人的角度去看,冯裳与耿成之间的关系虽是赵元项那边介绍而来,但是他为什么要作案呢?拿什么去作案呢?凭他寒酸的家世?凭他的社会关系?凭他手里都没有的权利?

    如此,冯裳就此摆脱嫌疑,就若昀光自己分析的那样,凭着怀疑谁,放在明面上的冯裳,他都不值得那些大人物去下功夫,实在是一案十关联,冯裳他处处连不上。

    说起来,封存此案还有个最大的原因就是,济北王赵元项总算是醒了,然,他却变成了个傻子,在床上拉尿不能自理不说,智力还不如憨傻了的平国公耿成,竟是连语言能力,饥饱都不知道了。

    实在追不下去了,先帝最后的血脉都成了傻子,再查下去,就是欺负人了。

    那夜昀光死后,一干凶犯在宁郡王府落马,这些人皆是前朝昀光手下二十四衙门下面的太监,严刑之下虽有牵连,但是牵连的人等也多涉及到了前朝的一些旧权贵,这些旧权贵更跟冯裳毫无关系。

    更值得一提的是,除却骨头硬的当下自缢,活下来的几十份口供当中,没有一份涉及冯裳的。

    如此,昀光以自己的死亡完美的结束了此案。

    然,赵元秀他们却也都清楚,侦破此案是个昂长的过程,就如前朝余孽,没有几十年这样长的功夫,你是没办法把那些隐藏下来的线头,一个一个的扒拉出来的。

    还是这个夏季,定婴他们走了,顾昭没有在十里长亭相送,他在距离此地的二十里亭等着,跟他在一起等候的还有穿着便装的赵淳润。

    巳时初刻,二十里亭附近鸟啼绿树,山风轻拂,顾昭与赵淳润在亭内端坐,他们很少出来,更少有这样恣意悠闲时间。

    如此,身后风景不见得顶级,却也被周遭的气氛感染的轻松起来。

    这次出来,顾昭依旧带了桃子,上次定婴家办宴,这孩子还是一个字儿一个字儿的冒话,可谁能想到没多久,这娃儿已经开始一段话一段话儿的对这个世界抒发自己的意见了。

    等人的当口,顾昭也是闲的蛋疼,就问桃子:“宝贝儿,爹爹跟爹爹一起掉进河里,你先救谁?”

    赵淳润顿时被顾昭的无耻惊呆了。

    有关于称呼,顾昭有意不分大小,这样桃子年幼出去叫错了,大家也会认为是孩子乱说的,才不会深究计较,反正都是爹。

    桃子左右看着,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掉到河里?还要自己去救?救他是知道的,每次爹爹假装摔倒,假装肚子疼,都会叫自己去救他。

    他每次迅速跑过去救人了,就会得到各种亲亲,还有点心的奖励。

    救人是一件十分好的事情啊,但是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小,两个爹爹先救谁好呢?

    桃子开始很认真的思考起来,顾昭跟赵淳润笑眯眯的打量,只一个很无耻的去抓点心,另外一个从荷包里取出梅子糖拿在手里要吃不吃的。

    太无耻了!孙希都不想看了,只得将脑袋扭到一边儿……

    桃子今儿打扮的十分漂亮,他的脑袋周围全部剃掉,只留中间的头发梳了个朝天辫儿,他穿的是嫩绿色的云绸薄褂子,同色小短裤外加顾昭设计的布凉鞋,脖子上还带着一挂精巧的银锁儿,锁儿上有铃铛,走路的时候还会叮铃作响。

    如此,桃子如今最爱蹦蹦哒哒,有时候能蹦一脑袋汗珠子还乐此不疲。

    有关那双布凉鞋,前些时候阿润还抱怨,好端端的孩子穿一双破洞鞋儿,后来他看顾昭也舒舒服服的趿拉了一双破洞鞋,便也忍耐不住,命人做了几双,一穿之后果然舒服不脚臭,如此,他便穿着在那边皇宫里溜达。

    后来这鞋也不知道怎么流传出去的,总之是皇帝爱穿,自然大臣们也爱穿,慢慢的今夏上京凡举能穿得起布鞋的,脚下都有这么一双。

    桃子看看梅子糖又看看点心,怎么办,都想吃怎么办?孩子很为难的四下看着求救,这亭子里顿时都安静下来,大家都笑眯眯的等着桃子如何回答。

    眨巴着肥脸挤的格外小的一双丹凤眼,桃子很苦逼的求救无果之后,孩子终于挣扎出了答案,脆生生的说:“桃子……桃子跳下肥(水),就变成,变成……嗯……变成农(龙)了……就就……就带上爹爹和爹爹上来(乃)了……”

    赵淳润当下哈哈大笑,搂过桃子左右琴了个响的,又将梅子糖往孩子嘴巴里一塞之后,他回手便抢了顾昭的点心丢自己嘴儿里,得意洋洋的道:“果然是我的孩子,你瞧瞧他才多大,已然会变通了,只这一点,就比他蠢哥哥强百倍!”

    顾昭顿时不乐意了,虽听这话倒是很高兴,变成龙这就不对了,他才不管那边阿润如何高兴,如何抱着他小儿子亲,他一把捞过来桃子开始纠正:“不能变成龙,要变成鱼!”

    桃子不愿意,鱼哪有龙厉害?

    他大声道:“变成农(龙)!”

    顾昭声音也不小:“变成鱼!”

    “农农(龙)”

    “鱼!”

    赵淳润一把捞起孩子,看小家伙眼眶红那样了都,他就白了顾昭一眼道:“你看你!逗哭了都,我的儿子变成龙怎么了?怎么就不能成龙了?明年不成我对外收他做义子!我桃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再不成,明儿叫你哥哥给你封个异姓王也不是不可以,我们本来就是龙!”

    顾昭都气笑了:“好像你就能变似的,你给我变个试试……来来来,你给爷行个云布个雨,实在不成给爷打个旱天雷,飞个半圈也成?好端端的人不做,非要做长虫……”

    赵淳润伸手假意的就给了顾昭一个巴掌,桃子立刻不愿意,回手就打了赵淳润两下,顾昭见他动手打人,正要训斥,却不想孙希低头道:“爷!看到那边的车队了。”好端端的,打人家做什么,那么可爱伶俐,说好话还挨打?郡王爷越来越没爹样儿了。

    他们抬眼看去,果然那边官道上,引马已然提前到了,引马之后排排场场的行来十数辆马车,还有列在队伍两边的布衣护卫。

    那队后,跟了很长很长的家族子弟队伍,这些子弟要步行约五十里地相送。

    顾昭看到那边热闹他倒是毫无感觉,可身边的赵淳润却忽然莫名其妙来了一句:“要说子孙旺盛,谁也比不得这三家,上下几百口子无事忙,每天里正事不干哪里都有他们。

    而今看这些子弟吃着家族的钱粮,日日品丝弹竹,走马赌斗,若说出息,还得看庄成秀那几户,好歹都是清寒门里出身,吃过苦,受过罪,懂得进退,知珍惜……”

    顾昭听到这话,便将桃子随手放入一边新仔的怀里,叫他抱着桃子上山去耍子,他自己虽跟着赵淳润往外走,却远远跟在队尾,并不往前。

    他却不知道,那边停下的队伍,定婴一边下车一边跟自己的儿子唠叨:“你看看旁人是如何混的,往日都说他与太子亲厚,而今看来……我主对他也是不一样的,哎,老顾家的人总是跟旁人不同,你学着点吧……”

    定春花远远看了那头一眼,说不羡慕那是不可能的,可,谁能安安静静的在下面给太子白服务那么些年,七郡每年可以入手多少钱粮,下辖多少商号,联合铸造厂子,人家说不要就不要,说舍了就一点不沾。

    换了他定春花能做到么?定春花自己想了下,却只能轻笑着摇头,非常人走非常路,而今护帝星重新排位,从老到小,人宁郡王怎么算,都在第一,那就是跺着脚,咬着牙去比,也是比不得的。

    定婴他们下了车,一派老态,踉踉跄跄的从那边来,路上后唤海还结结实实的摔了两跤,眼泪吐沫鼻涕横飞的那三个老橘子就半爬了过来。

    “陛下……陛下……”

    赵淳润也不知道是如何了,许是真情流露,许是演戏上瘾,他双手张开,步履飞快的迎接过去:“老爱卿……爱卿……”

    顾昭啧啧了两声,实在不想看了,他么的都是奥斯卡的底子,比他们不过,他就老实点后面呆着吧。

    如此,那边相聚之后开始双手相握,饮酒,写诗……

    你们烦不烦啊……每天搞这些有意思么?

    那边君臣鱼水起了大戏,定婴他们把自己家的爱子,爱孙……一个一个的叫过来介绍给圣上,赵淳润在那边一个一个的考试,赏了一圈儿身上带着的玩意儿,身上不够了,自有人给预备了礼物,临来的时候,他们慢慢拉来一车笔墨纸砚还有各种雅器,赏完东西,赵淳润开始绞尽脑汁儿的夸赞。

    话说,皇帝也不宜做啊。

    这一番墨迹之后,顾昭也过去送了一下,陪了三杯酒,也说了一路平安之类的话,他便让开场子。

    谁都清楚,这是三位国公人生中最后一场政治秀,下次君臣再见面,不,也许下一次,就是得知这三人的死讯,陛下还要哭一次,还要给他们定谥号了,目前顾昭知道他们已然拿下的,是敬有德,让有功,这个顺是有的。

    眨巴眼儿,那边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拢起来,今上便携着三位老臣上了身后的山。

    顾昭不爱去,便坐在亭子里乘凉。

    那三家有子弟围不过去的,便在顾昭附近找机会露个脸。

    这实在是相当有趣的一种现象,仔细想来,顾昭此时可不是已然长成这样,已然成为权贵仰望,常人进步的某种阶梯。

    他坐了一会子,那边许便有人做起诗来,仔细一听,有个声音却分外熟悉,顾昭扭脸一看,呦,还真是熟人。

    顾昭顿时乐了,他将身子歪在亭边栏杆上,对那边喊到:“飞燕子!你过来……”

    后柏心里顿时知道赌对了,他便抬脸一笑,对自家子弟招招手带了一群人过来。

    人过来之后,他态度也是好不潇洒随意,深深唱了个肥诺之后,很是亲厚的道:“小七叔好久没见了,您老倒是清闲,竟不去陪圣驾么?”

    顾昭招呼他进了亭,一边命人给他斟茶一边道:“我去作甚?人多挤痱子去么?我就说你没变么,前几日还躲在茂昌身边装正经儿。”

    后柏顿时笑了,他伸出手在鼻子下蹭了几下,也有些不好意思,没办法,这位小叔叔打他第一次见面,心里就尴尬,无论如何他也是无法把他当成长辈的,想起这位做的那些事情,他如何不向往,如何不敬佩,大丈夫当如是,可惜了,大了一辈……竟是亲香不起来的。

    听顾昭调侃他,他便无所谓的轻笑起来道:“上面的都是姓定的,姓夏侯徳,我们家吖……那是三等的星星亮不过人家去,既姓了后,那自然是后去的。”

    顾昭笑笑,招呼姓后的子弟都过来,挨个问了名字,也赏了东西,待赏完打发了他们去那边呆着,他才回头继续与后柏闲聊。

    顾昭见后小郎依旧是一派潇洒样儿,便更是喜欢几分,他指指那远去的一群子弟道:“你不去便不去吧,何必拘束子弟,误人前程?叫他们也上山去呗”东西还有半车呢,说不得做得好诗句,阿润也会赏的。

    后柏换了更近的位置坐下,拿起自己穿的布袍衣摆便开始大力扇风,一边扇一边很是无所谓的道:“七叔您可冤枉死我了,人家那些都是文气逼天,海内尽闻的名士苗子,再者……”后柏迟疑了一下,坐过来低声悄悄的问了一句:“七叔……侄儿问您一件事儿呗。”

    顾昭一愣,身体后仰了一下奇怪的看着他:“求我?”

    后柏点点头:“啊!嗯!求您告诉我一句实话。”

    顾昭指指远处的位置道:“坐那边好好问。”

    后柏笑了起来,站起来坐在那边,双手老老实实的放在大腿上。

    顾昭见他坐好,这才问他:“问我何事?”

    后柏看看四周,见十分安全,这才问顾昭道:“七叔,是要打仗了吧……西北那边?”

    顾昭一惊,也四处看了眼,又回头看看后柏:“你怎么知道的?”

    后柏一笑:“我自己推算出来的,七叔不知,侄儿这些年也没啥出息,就在工部混了个不上不下的郎中,协管了一些子杂事儿,偏巧了,军器杂造就是侄儿分管,前几日付季那厮……呃,不,付大人去了,调配了十万担高碳,条子还是侄儿这里出的,您说,我能不知道么?”

    顾昭闻言,到笑了:“你到精怪,十万担也不多啊,你怎么就想到这里了?”

    后柏回话:“是不多,可战车制用的梅花钉呢?那可是三万斤,工部这些年才存了多少斤梅花钉,这不,这些天我们下了条子,遍天下的铁市里正帮着调配呢……七叔,您就甭瞒我了……好歹疼下侄儿,给我家这些可怜巴巴的后辈儿,挤圈儿都挤不进去的后代一个前程吧!好歹咱俩家可是亲家,我妹子可是茂昌媳妇儿,您瞧,咱们可不远呢,有好事儿,您还不得先想我?”

    顾昭不吭气,只是带着一丝丝欣赏的眼神打量后柏。

    后柏收起笑脸,挺直脊梁随他看。

    要说,这京里的世家,有着各式各样的子弟,老一辈儿的而今就若山上的定婴他们,已然是露了疲态,可下一辈儿呢?单从后柏这话来看,这小子倒真是个人才,知道钻营了,还能看出那里有机会。

    难得到了这个时候,他不想上山陪圣驾,却在山下给子孙后代求个正经出身,想靠实打实的的战功进级。

    此一点,便值得顾昭高看他几眼。

    第一百八十四回

    却说赵淳润与自己的老爱卿们在山上仙游,那一路竟有玩赏不尽的美景,几树杨柳轻抚,一路粉蝶翩翩起舞,翡责翠共水天一色,紫燕玉剪山涧一路十里美景。

    赵淳润不是个作诗小能手,他都憋出不少,何况今儿到的人才真心不少,有许多年少的世家子弟今儿都露了脸,山上不断传来大赏的声音,还有喝彩的声音。

    每当有了好联好句,赵淳润都命人写下来,迅速传到山下与顾昭共赏。

    顾昭那里懂这个,只能装腔作势的不断说好。

    后柏小哥好不容易得了烧香的路头,便在一边好生陪伴,顾家与他家是亲家,话题不少,他便问起了家里的亲戚,如此问来问去,便问到了顾茂丙,他这一问不要紧,却立时捅了顾昭心底的伤。

    那之后,顾昭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再也没有说话。

    赵淳润与老爱卿们在山上整整放了一天风,直到傍晚他才浑身喜意的回到山下。

    就这样,定婴他们终于走下了政治舞台,算是完美收官。

    这夜,顾昭辗转反复,一夜难眠,好不容易睡的过去,却梦到顾茂丙浑身是血的与他告别。

    他大喊一声醒了来,醒来之后,他呆坐半响无话,他说,他梦到了顾茂丙,茂丙一身血的在哭。

    赵淳润劝他,梦是反的,既是一身血,想必顾茂丙应该平安。

    他们却不知道,顾茂丙此刻虽真是平安,却是一心的鲜血,日子着实难过……

    草原上……

    洒儿琴圆润低沉委婉的声音从帐子外传来,皓拉哈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清闲的乐声了,欢快的踏歌,粗狂的调子一阵阵的传来,还有喝彩声,还有叫好声。

    烤肉的香气,美酒的香气不断渗入帐篷,每一种声音,每一种欢笑,每一种气味对于此时的顾茂丙来说,都是一次来自灵魂的拷打。

    叫好声里夹杂着一阵一阵的哭泣,那哭泣就如钢刀一般的割裂着顾茂丙的心。

    那哭着的是大梁人,是顾茂丙的同胞姊妹,她们的兄弟丈夫死在草原人的手中,现在她们被掠夺了过来,成了奴隶。

    有人从顾茂丙的帐子前走过,毫不遮掩的吐吐沫,咒骂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是呀,这里是白夷都部,西北疆人终于联合了,他们为了生存联合在了一起,先是烧了各地的佛寺,杀了上京来的僧侣,接着开始四处烧杀抢掠。

    这些狼终于是从山上下来了,开始咬人了。

    也许最初的时候,是为了一口饱饭,为了活下去,可是到了后来,就是为了掠夺而掠夺,东西来的那般轻易,这是放多久牧,辗转多少草场,辛苦多少年才能得到的东西就这样靠着杀伤抢掠而轻易获得。

    当心底的恶魔被释放出来,西北疆牧民就再也回归不到原始状态了。

    顾茂丙想起来小叔叔常写信来的话,那些是狼,是其他人,他们现在什么都不懂,可是有一天总有一个契机将他们心底的恶魔释放出来,老天爷会教会他们新的生存方法,这是万事万物的规律,都是注定好了的,谁也改变不了的。

    几声呵斥从帐子外传来,还有皮鞭挥舞的声音,妇人嚎啕声越发大了起来。

    没多久,格儿端着一盘子烤肉,还有奶酒进了帐子,她的脸因为气愤而涨红,看到顾茂丙的脸之后,格儿低下头,态度有些尴尬,更有些其它说不出的心思被她带到了脸上。

    “宛山爸爸,你吃点东西吧,那些牲口我已经叫人吊起来抽了,阿爸要知道他们这样对你,一定会抽死他们的……”说到这里,格儿忽然抬起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道:“宛山爸爸,您是仁义的太阳,不要跟他们计较好么,不要告诉阿爸好么?”

    是呀,是呀,他们才是一奶同胞的族人,自己便是付出那么多,那也是外来的人,更何况还是欺负西北疆人的大梁两脚羊。

    顾茂丙不说话,只是拿起一边的刀子,一边割肉吃,一边想事情。

    格儿一派天真的坐在一边,声音依旧犹如银铃一般,咯咯笑着,还说起了另外一件事:“宛山爸爸,你知道么,依娜怀孕了,是我阿爸的,我阿爸说,家里的小羊羔子太少,以后最好生上一群……”

    说完,她仔细打量顾茂丙,可顾茂丙该吃吃,该喝喝,脸上平静的就若平静的潭面,一丝波纹竟也无有。

    现在其实没有什么事情能打倒他了,他必须吃东西积存体力,他知道,全世界放弃了他,小叔叔也不会,他是小叔叔养大的崽子。

    格儿十分兴奋且幸福的说着部落里的趣事,抢了多少东西,掠夺回来多少牛羊……

    这个还不满二十岁的小姑娘,而今已然将人当成了牛羊一般对待,过去他教了她那么多年的礼义廉耻,而今随着掠夺,她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去了。

    顾茂丙塞满肚皮之后,便靠在软枕上懒懒散散的观察她,今儿这小丫头穿着粉红色缎面的袍子,她的脑袋上挂满了银子跟珊瑚镶嵌的首饰,她脚下的靴子用最好的银线绣成云朵,这丫头就是在自己手底下都没有得到过这样的润养。

    当然,她依旧丑陋,五官就像被板子打了一下,平展展的那么凹在面孔下呆着。

    顾茂丙心想,真丑!

    想完他闭起眼,再没搭理她,格儿渐渐自说自话的无趣至极,便站起来,跺跺脚,端着吃剩下的东西出去了。

    最近她总是再生气,这些气大部分冲着顾茂丙,她有些不明白,宛山爸爸明明跟部落最亲,为什么总是因为这些问题而跟阿爸生气,他跟阿爸吵架,还动了刀子,至今不许阿爸进他的帐子。

    为什么会这样呢,那些大梁人不坏么,白夷都的阿爷说,他们是恶魔,只有杀死他们才能向族中赎罪,今年的这场灾难就是祖宗的警告,因为恶魔玷污了草原的天空,只有他们的鲜血才能洗去那些污秽。

    帐子外传来悠长的口弦与牧笛,低沉的丝弦如泣如诉。

    顾茂丙扬天躺着,手臂遮盖眼睛,两行眼泪犹如清泉流下……

    那曾是自己最爱的人,那是自己最向往的自由之地,他……还是太天真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昏暗,帐子里没有点蜡烛,顾茂丙却听到了皮革被割裂的声音。

    他利落的一个翻身坐起,凝神细听,然后压低声音问:“谁?!”

    帐子的缝隙越来越大,一个人拉开帐子的缝隙进来悄声说:“叔叔,是我,允药……”

    总算是来了……

    塔塔带着他的勇士归家,还没到部落,他便看到了无数的篝火,那些篝火的火焰将他的胸膛烧的温暖而热烈,他举起自己的马鞭,大声喊了句:“儿郎们!我们到家了……”

    随着一声欢呼,女人们跑出营地,勇士们将自己的收获丢在地上随族人挑选,他们身后整整拉了几十车的战利品。

    气氛越加热烈,有人唱起酒令歌,将烈酒成罐子的捧出来,塔塔接过一罐,一掌拍开泥封,仰头喝下,喝了一气儿之后,他将罐子掷向篝火,那火嘭的一下越加的热烈了……

    格儿大叫着奔过来,乳燕投怀的扑向自己的阿爸。

    塔塔笑着大声说:“看看这是谁,这是我的小公主!”

    格儿大喜,搂着塔塔问:“阿爸!什么小公主?”

    塔塔将她举得高高的转了两圈之后,放下她说:“等阿爸叫他们打好金椅,织好金帐子,我们就可以立国了,到时候,你就是我小公主!我想好,封你做宛山公主!太阳公主,我的小格儿,高兴不高兴?”

    格儿有些不明白,她揪着自己的辫子问:“阿爸,为什么是宛山?”

    塔塔笑笑,摸着她的脑袋说:“因为你是宛山的孩子啊,你是被你宛山爸爸养大的,做宛山公主不好么?”

    格儿笑笑没说话,显然,她是不喜欢做宛山公主的。

    塔塔没有在意周围气氛多么的热烈,他只略微带着一丝回避看看四周,悄悄拉女儿到一边问她:“你宛山爸爸还是那样?”

    第5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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