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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6节

    借贾修真 作者:木天道境

    第66节

    作者有话要说: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第363章 363神助

    黛玉自得妫柳以来,经了多少闻所未闻之奇事,听了多少令人捧腹的笑话,且自知道妫柳乃是修身,寿数远高常人,就想着今得柳儿姐姐相伴到老,这世上便再无可惧可忧之事了。

    记得还曾同妫柳说起这话,妫柳还笑道:“我与姑娘□□青冥,神魂有记,便是姑娘转世投胎了,我亦能寻到姑娘,到时候我还跟着姑娘。”谁能想到这才几日,这在自己眼里或者可期“长生不老”的柳儿姐姐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且你要说死,那灵却仍在,你要说活,从今后再也没有那个笑吟吟的丫头跟着自己满嘴胡说了。倒让她一颗心似困绳索中,只来回拉扯,钝痛连连却不知如何能解。

    李纨不放心,怕还会有人冲黛玉下手,凡人哪里挡得,便索性让阿土隐身在林府一处用作阵眼的楼阁里,暗中相护。阿土祭炼过后,也不消灵石了,且能自行修炼,只此处又没个灵气。李纨深恐妫柳是败于灵力不济,便索性给了阿土一块灵玉。阿土将之炼化融为己心,自此灵力自生,绵绵不绝,自成周天。

    阿土临行前,两人还先于珠界中细论一回妫柳之事。

    阿土心念传道:“我观那锁灵傀并无伤痕,可见不是被重创才启动自保的,如今看来,倒极似所附之灵元神突破了,锁灵阵锁不住它才离散的。”

    李纨一愣:“元神突破?浮尘集市万年间也不过遇着一两宗儿,那还是大族灵物突破在即,只差在世途感悟一道,特借了傀儡身入尘修炼以求机缘的。且那些妖灵本都在元婴前后修为,妫柳如何比得……”

    阿土把那储物袋往李纨跟前一放,“若真遇力战,她这袋里头几张天阶灵符都没动用过,也实在说不通。”

    李纨自然知道阿土所言非虚,皱了眉寻思:“据林妹妹所言,她如今仍能感应到那妖灵,只十分混乱虚弱,这也与元神突破之象不符。”

    一时也猜不透因由,只好先让阿土往林家暗中坐镇,静观其变。

    且说黛玉一时失了妫柳,其中又牵扯如许密事,就是同林如海也难以一时说清。只好道妫柳因师门急召,先赶回去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却谁也说不准的。林如海受妫柳之助极大,一时听说如此,未免有些错愕。只转念一想,妫柳那等身手,绝非寻常人物,自家能得其相助至今,已属天幸。倒可惜她走得太过突然,未能好生谢上一谢。

    辛嬷嬷同墨鸽儿、紫鹃、雪雁等人也总算知道自家姑娘这两日如此神思不属的根由了。只也没旁的法子,不过尽量多寻些趣事与她解闷罢了。

    黛玉只在贾府歇了一夜,转日辞别贾母,仍回家来了。晚间也不要人上夜,墨鸽儿几个不放心,便在外头屋子里放了两张床榻,每夜两人同守。黛玉见她们坚持,也只由着。

    睡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想起妫柳自来到自己身边,到后来几乎形影相随,尤其于问道修心一途,得了多少助益。想到从此后人间殊途,再也没有妫柳其人,不由得心酸难耐,又滴下泪来。

    只泪珠儿滚滚时候,忽又想起妫柳从前说的话来:“心绪犹如泥潭,悲如此、喜如此、恨如此、怨如此,实则都与生之本意相悖。姑娘,多一刻徒伤悲,就少一刻修行,何苦来哉的。”

    渐敛了心绪,稍作调息,仍运起青冥来。

    整一夜,待得天明时分,也不知是真有其事,还是心有所愿,黛玉只觉着自己所感知到的那丝妫柳之灵好似比一开始时安稳了些许。心里立时想起当日妫柳说过,她自己苦修青冥而无所得,倒是跟着黛玉□□后精进甚速。或者如今也是如此?

    一念及此处,黛玉立时像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一般,凡事都不欲再问,只一心沉浸在修炼之中。只凡人俗世,出要交游师友,入要侍奉长辈,哪里能真的不管不顾起来?更别说饮食小憩,便是出了家都逃不过去的‘俗务’。

    只事在人为,黛玉灵根天成,这肉身不过是暂借,自然又与凡情炽烈的常人不同。从前妫柳曾有言:“修在心,言行坐卧何时不可修?要说吃饭睡觉不得空倒或者可信,要说修行没空的,不是想唬人玩,就是对修行是真一无所知。”

    真言过耳,又有几个人真会去做?黛玉此番却是被逼上梁山了。三五日后,她已可于安睡时自运青冥,又过六七日,便是在白日里与人对坐闲话时都得运功不辍。自此,一日十二个时辰,青冥运转不歇。且她亦已肯定,自己多修炼一分,妫柳之灵便可多得一份助益,这或者是挽留妫柳于此人世间的唯一法子了。

    再说闹得沸沸扬扬的和亲之事,因南诏国主的亲身前来又引出了许多欲主动和亲的,只人家南诏国主近期无意娶亲纳人,凭谁婉言建议还是直言试探,都油盐不进。竟因此还生出些恼羞成怒的恩怨来,也实在让人哭笑不得。

    正有人欲看笑话时,忽传南诏国君急病,生死难料。京城哗然。这平日里没事拿南诏国主开开玩笑是无妨,左右他的随从里大概也没什么懂这里话的,可这若是堂堂一国国君莫名其妙死在长安城里,就是没事也得弄出事来了。好容易平息的南乱,恐怕要烽烟再起。且上回南边小民作乱,还是人家出兵相助的,这回若真惹得对方那有杀神之称的大将军王杀过边境来,可不是从前那等声势可比了。

    一时朝野议论纷纷,太医院的太医更是一拨跟着一拨地往贵宾馆舍跑。还有如北静王等自诩之前已经同南诏国主结下交情的,都准备了各样珍惜药材滋补圣品上门探望。只人家堂堂国君因病昏睡,哪里会轻易见人,都空跑一趟。

    皇帝也一脑门子汗,这叫个什么事儿呢?好好的说要和亲,也就罢了,我们也答应了,人也选好了,该谈的都谈妥了,你们选个凉热合适的时候就回去吧。等出了国孝再来迎亲便罢。

    可谁知道你这一国国主扔了家业跟着个微末使臣一同来了,一路上就不消停,放出风来差点害得我们君臣不和。好容易绕过这事儿了,大家也只当你不懂规矩,一笑而过。

    你倒好,这好好的又病了!前儿个不是还同忠顺王他们吃酒了?国孝里没听着戏,也没见你们少了热闹。这下说倒下就倒下了,还查不出个病由来。不说旁的,只水米不进这一条,能捱多少时候去?这不是给我们找事,给我们添乱嘛?!

    皇帝心里气得不成不成的,可又有什么法子呢,事到如今,就算问出这寻瑎脑子里没装东西又有何用?还得先把眼前对付过去才成。

    信王着人跑了一趟,回来告诉说:“他们这回随行的人里头有一个是什么国师,如今他坐镇,已经把我们派去的太医都轰出来了,说他要给他们国主护什么法。”

    信王头大:“本来还想让和生道的过去看看呢,这可怎么办?”

    皇帝皱眉叹气:“这国师不晓得是何来历。南诏国只寻瑎寻堔两兄弟的天下,一个善谋算,一个善领兵,并不曾听说有什么争权夺利之事。这好端端的,哪个会来暗算他?要说是寻常病症,这也病得太不寻常了些。”

    信王忽然想到:“皇兄!你说……你说会不会是之前林大人说的那些洋人的手笔?他们这一回的如意算盘,面上看来,就是坏在寻家兄弟手里的。这回若是把寻瑎这条命留在咱们家门口,他那弟弟还肯罢休?说不得受人挑拨两句就同我们对上了!”

    皇帝也着急:“正是怕这样!可偏偏那个国师又不知道是何方神圣……”

    信王想了想:“要不让妙云观那老道儿过去看看?都神神叨叨的,或者能说到一处去。”

    皇帝摇头:“那老东西如今心眼活络起来了,往后不定投到哪家去呢,要紧的事儿能不用他就别用他了。对了,他那套推算气候的算法,打听得如何了?”

    信王摇头:“连那老头的弟子们都不晓得他们师父怎么突然会这东西了,也没见他教过哪个。不过钦天监最近同那什么连城书院一块儿正弄个算星术,就是为着推算气候农时用的。好像是九哥牵的线。”

    皇帝点头:“嗯,好,咱们也就用他这一样。”说了又看信王一眼,“往后他再同你说什么常保青春、益寿延年的话,你给我离他远点儿!”

    信王咧嘴一笑:“我知道,我那不是哄他的嘛。对了,最近他又同吴家走得挺勤,真是,少见这么上进的出家人。”

    又道,“别说我啊,这不用这老头,那让谁去探那国师的底子?总不是要请清虚观那老道儿出山吧,那家伙动静就大了。”

    皇帝一摇头:“不用他们,一会儿请林阁老进来商议看看。”

    信王一想也对,“他们应该打过不少交道的,应该能成。”

    皇帝又道:“你说的洋人那块也不得不防……嗯,得好好查查那些洋人都在咱们这里弄些什么。”

    信王紧着点头:“真是不可不防,林大人上回就通过九洲、四海两个商行的人手查问了一下广州泉州那边,果然查出来几个洋人商队给几处衙门里都送了不少好处,还给个海关的管事使过仙人跳!还好咱们的商行布局早,从前是为了防着那两位的,如今倒刚好用到这帮洋鬼子身上。这才没出什么大事。不过林大人说了,洋人逐利的天性,越咬空了越心炽,往后只有更下三滥的。”

    皇帝叹息:“治国治民,没想到还有要替旁人家管教孩子的一天!”

    信王乐了:“那不是也没法子嘛,一家子长辈不是强盗就是恶霸的,教出来的孩子能不跟着学?要是从前没船的时候咱们也不管他们。只如今咱们要再不管,什么时候该来咱们家闹来了,那不是白受气!”

    皇帝也笑了:“你这比方也对。”

    信王难得得着自家七哥赞扬,忙接着道:“趁着这机会,让各处把辖内的洋人都好生清查一番。登记查实,报上来都汇到林大人那里。往后再有洋人要在咱们这里行走,都得查实身份。来头大的,还得让远洋商队到那头地头再证。虽费点手脚,往后有个风吹草动的咱们也好早做准备。不能再像这回南边闹得,若不是林大人一番奇遇,咱们还真要被蒙在鼓里了。”

    皇帝也觉事关重大,尤其此回寻瑎之事,细想其背后的手笔布置实在让人心惊,这洋人如此心怀凶险,若再置之不理,往后恐成大患。便赶紧又宣了几个人来,一众人等好生商议了一番严查洋商洋人洋货的事宜。最终列出条陈,派了合适的人各自查办去。

    此后半年有余,神州境内洋商洋人清查登记越发严厉,而汇总到京城的消息,也让君臣众人心生寒意。陶瓷烧制、造纸、制茶、制香、丝绸织造……几乎样样行当里都有洋人身影,尤其水力纺纱、织机一块更是重灾,连围水工场里的织工们都有被洋人寻到家里要求细说织机构造的经历,且还不是一个两个。

    余者亦是如此,计良家的二小子计成道:“难怪洋人们如今在天竺那边占地种茶,原来是已经偷着些制茶的法子了。”

    若是换了从前老圣人,或者还要欣慰笑言:“蛮夷之帮也有向善之心,知道向我神州求教,倒也可喜可贺。”

    可如今的这位,屁股下的椅子就是靠商路意外打下来的,那早年蹦跶的如今都偃旗息鼓了,旁人或者不知,只有他知道里头多少是托了几家商行的力。如今这些洋人的行径,看在这位的眼里就是活生生的“阴谋”、“奸细”、“强盗”、“恬不知耻”、“心怀叵测”、“其罪当诛”!哪里还会手软?立时召集能臣干吏,一连串布置下去,护住饭碗是一个,还得剁下几个伸过来的爪子,才能叫他们记住教训。

    只多年后那些受了重创的洋商洋人乃至番国君臣,哪里能想到起因竟是这样一起“混不干我事”的乌龙呢?也是天算人算。

    作者有话要说:  洋人躺枪……

    ☆、第364章 364怀璧

    南诏国主急病,圣上遣了林如海前往探视,这也是唯一一个被让到里头去的登门访客。出来后赶紧先进宫回禀,心里却总觉着那老头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异样,好似愤恨又似艳羡,又有些心虚和得意的意思,定是自己眼花了!

    皇帝让宣了林如海进来,信王也在,见了就笑道:“还是皇兄的主意正,你没看水溶他们连门都没得进!怎么样?那寻小子还撑得住吧?”

    林如海礼也没能行完,就被小太监搀到一旁坐了,这帝师之名可不是白给的,见皇帝都有座儿。虽信王是笑言,他心里也知道恐怕皇帝也最着紧这件事,便道:“臣今日倒是进去看了一回,南诏国主尚在昏睡中,只早前传言说水米不进的话恐怕不尽不实。从抱病起至今,也有几日了,若真是水米不打牙的,绝不会是如今那样气色。

    老臣特凑近了细看过,其神色如常,气色比寻常人还要好些,气息匀稳,就如熟睡一般。实在看不出什么大症候来。只是凭人如何呼唤,都不见清醒,也实在奇怪。”

    皇帝听了这话略放了心,他知道林如海精细过人,既然他这么说了,想来无误。只这么长睡不醒也不是个事儿啊,又把那头把太医院的人都轰出来的事说了,道:“那个国师究竟是何身份?”

    林如海道:“他自称是南诏国护国巫族的族长,时任国师,随行人等也都识得。只此前臣在南诏国与寻瑎见过几回,并未见过此人。此次一同北上进京,一路上他只随侍在寻瑎左右,也并未听寻瑎提起过国师身份。究竟如何,老臣也不敢断言。”

    皇帝便问:“这国师会不会对寻瑎怀有异心?”

    林如海想了想摇头道:“若他想要对寻瑎下手,此时便不该出头才是。”

    皇帝闻言也点头。

    林如海又道:“臣观寻瑎如今情状,或者同他们南诏国所习巫术有关。”

    皇帝一惊,沉吟片刻道:“你是说他走火入魔了?”

    林如海一笑:“老臣也是浑猜,因那国师总说护法等话,且又自称巫族,倒也说得过去。”

    皇帝不由得想到了此前大闹京城的马道婆一案,这事儿说起来同林如海也还沾点干系。遂把当日统筹此事的一名老太监叫了进来,让他把整件事情细说给林如海听了。林如海早先已经从墨鸽儿和妫柳处得着过信儿,知道当日有人魇镇贾宝玉同凤姐却被反噬的事,倒是后来因忙着南边民乱和上京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马道婆之事却并不知情,如今听皇帝跟前这心腹太监一通话,前因后果皆明,叹道:“世上竟真有此等异事。”

    皇帝也心有余悸:“如此怪力乱神,实在让人心惊。”

    林如海想起从前在南边时常听妫柳说的那些奇事,遂笑道:“圣上且安心,这天道流转,没有一家独大的道理。那等邪术若真是没个压制的,这世上也早不是如今情状了。凡人凡事,天人天事,多行不义必自毙,也是理数使然。”

    皇帝早细想过此事,若真有那等邪术高手在世,没有眼睁睁看着自家手下赴死的道理。且据那些看押的狱胥所言,那马道婆一样要饮食瞌睡,被扣押了自知无望也是哭闹哀求并用,并无特异于常人处。倒是临死时候下了什么咒术,据清虚观的老道说那也是要乘人之危的,不过是加深因果报应的法子,虽属阴狠,却也不能随意加害了人去。

    故此番听了林如海说天道自衡的道理,深以为然。只这眼前寻瑎一事竟无法可想,那个自称国师的已经给南诏国如今代掌大权的大将军王送了信去,又不要太医登门,如今这头能做的也唯静观其变而已。便索性把心思都放到清查境内洋商洋人的事上,倒颇有所得,却都是后话了。

    又说苍朴道人听说南诏国君急病,太医院束手无策,之后又传出什么国师巫术的话来,也有两分心痒。只寻瑎到底是一国之君,这时候太过热切未免落人口实,便一心等着宣召,他想着这些神妙难解之事,论来大概没有比自己更合适的人选了。

    哪想到等了三二日却不见动静,最后却派了林如海前往,然后就不闻音讯了。苍朴道人十分错愕,又想起吴家如今对贾家很是上心,尤其对林如海这个贾家姑爷十分忌惮,若是照着此前自己的测运来看,似乎吴家此举有些小题大做了。想了一回,忽然心里没底起来,便让两个徒弟把自己的几套罗盘定尺都取了出来,想要细算一回。

    吴家推算起来仍是富贵无两,只贾家却有些不明起来,连试了几回,都是如此。又试着推算林家,哪知道算到一个肯节儿上就算不动了。只道自己力有不逮,左右林家连个子嗣都无,倒不必特别费心,便仍回头去算贾家的运势,几回所得之象都是云里雾里,别说解了,连看都看不明白。

    两个弟子先见自家师父今日摆出偌大阵势,有心在边上侍奉着多体悟几分,哪想到几下后就见师父额头上开始冒汗,紧跟着面色也不好起来。不由得有些担心,趁苍朴道人推算的空当儿就劝道:“师父,先歇一歇吧。”

    苍朴道人把手上的东西一扔,长叹道:“这贾家还真是奇了怪了,今日竟算不准他了。”

    二徒弟赶紧奉上热茶来,听苍朴道人说道贾家,便凑趣道:“人家家里有衔玉而诞的公子,连神仙都上门施救呢,或者有些算不出来的来历也未可知。”

    苍朴道人素来喜爱这个徒弟,听他浑说也不在意,只斥一句:“越发爱胡说了。”

    二徒弟却道:“师父,这话可不是我胡说的。不是前阵子出了那个道婆魔魇人的案子嘛,官府寻着了那道婆的一个册子,上头都记的人名儿和生辰八字。拿回去一对,凡上头记了名字的都在几年前丢了性命,只贾家的两个无事。后来有人往那府里打听了,才知道里头有一个就是那个衔玉而诞的公子。

    听说他发病那会儿,有两个神仙上门施救,他们家老爷还想要请黄纸灵符桃木剑呢,那两个就说他们家自有一件宝贝,就是那位公子生来自带的玉。后来把那晕迷的两人抬到一处,把那块玉往门口一挂,过了两日,那两个就都好了。

    这事儿真真的,真有这么个东西。北静王爷当年还在大街上亲看过那公子佩的玉呢,也是赞得不成。都说从那之后北静王就对贾府尤其亲近些儿,连着那位衔玉而诞的公子也常出入北静王府的。听说上头还有字呢,贾家的姨表亲薛家传出来的话,什么‘神仙长寿’的话,这还能有假?”

    苍朴道人听了眯起眼睛,一时也顾不得什么测不测的了,满脑子只那一块生来自带的玉。要知道他当日无意间用魂石提升了修为,之后便无计可施。又因那回他在他师弟从门派禁地所盗走的禁物中发现了一个“化灵转运”的阵法,最好是要以世间灵物精元为供,可经那阵法转增自己寿元气运。

    因一时寻不到什么灵宝,才想出了个借权贵气运的法子。为了这个,还特地借了祭星的名义,在妙云观大摆道场,亲测了京城一众权贵的气运。只后来虽渐渐与这些权贵们熟悉起来,奈何因他身上还有个皇帝亲信的签子,虽敬多也疏远,连那借运之事也不甚顺利。

    如今时候渐长,寸功难建,他也十分心焦起来。想来要那阵法起效,还得寻着几件灵宝才成。想要寻宝,在这人世间,最快的法子自然就是借力了,借了权势之力,天下朝贡,说不得就能寻着些难得之物。之可惜自己三番两次在今上跟前卖弄,竟未得分毫反应。如今与吴家亲近,也是因着这一条道走不通了,另外攀附的意思。

    哪知道如今却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眼前就有这样一件异宝!只这么一来,他倒不敢十分确信自己之前所测的贾府气运了。毕竟有灵宝降世,尤其自家的攮星诀也是半吊子功夫,或者受其影响,结果有所偏差也说不准。只是如今算来,不管这贾家是该盛也好该衰也好,那块与生俱来的宝玉,自己是非拿到手不可的。

    起了这个心念,他才真同吴家的立场接近起来,也开始正视这贾家的威能。虽说那贾府如今不如从前势盛,可就凭自己一个小小妙云观观主想觊觎国公府的宝物,还真是个笑话。这时候他倒有些可惜起那已不在人世的马道婆来,若是自己早些知情,将之掌控在手,那就……

    只想了也是白想,为今之计,还真是只有摆弄了贾家才成。否则,便是自己使个什么法子硬给弄了来,也不一定有那命享用。要知道,化灵转运虽能增寿元,却挡不得兵刃之劫。且如今看来,若是自己真犯了什么,估计皇帝也不会出面保自己的。那才真是为求长命反夭寿了。

    主意打定,苍朴道人对这事越发积极起来,倒让吴家的吃了一惊。尤其让吴济霆吴济岩兄弟惊喜的是苍朴道人带了吴克己兄弟往忠顺王府跑了几趟,据说俩小子同忠顺王的幺儿攀上交情了。他们早先打听一圈,发觉忠顺王府同贾家还有些龃龉,好像是贾家小子同忠顺王爷争过戏子。真是,幸好自家没养出这样的后辈来,只对头人家出个这样的崽子却是件天大的好事。是以当时他们就把这忠顺王府立为头一个可拉拢联结的势力。

    这忠顺王府也是个异数,从□□开国起,他们这一支就占了西北大片土地,当日就是自立为王也无不可。也不知是因敬着兄长还是如何,到底也没有划出去,仍是奉□□为帝,自己当了王爷。只那西北一地几代下来都在忠顺王府手里,听说那里极为贫瘠,离京城又遥远,几代帝王都默认了他们西北王的身份,王爵世袭不降,是实打实的铁根儿王。

    只这忠顺王府大概也知道自己身份特殊,常日里从来少与人往来,嫡子成人后多半直接入伍西北,朝廷也会酌情封个将军、都尉之类,也是惠而不费。吴家有心攀上忠顺王府,难得有这样的权贵还同贾府有隙的,只可惜打算得虽好,却不得其门而入。倒没想到这妙云观的观主在忠顺王跟前竟有两分脸面,如今可算是搭上线了。

    如今这一代忠顺王性子个别,从驻守西北回来后,也不知是受够了西北的苦寒还是怎么的,痴好园子同戏子。家下光养着的治园相公就有三四十个,还养着几个戏班子。之前宝玉结识的琪官,便是忠顺王家班里的小旦。这王爷还有个出名的便是好男风,家里王妃只正妃一个,身边伺候的也都是清俊的小厮。只神州历代权贵好男风者多有,也是见怪不怪了。

    贾府里,宝玉还混不知自己胸前佩戴的“长命锁”已经快成了“催命符”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惦记上了

    ☆、第365章 365蛇虫鼠蚁

    彩霞得了凤姐的吩咐,贾环遣人来叫她过去的话,三次里她也过去一次,套些话回来说给凤姐听,实则两头下套,只让凤姐越发信真了东府见不得人的心思,让贾环得了更多府里的丑话。长听人言两面三刀,如今这一套她可耍得炉火纯青了。

    这日贾环又同贾芹去城外喝酒,他见就贾芹一人,便道:“怎么今儿这么清静?”

    贾芹冷笑一声道:“三叔有什么不知道的,那些有仗腰杆子的,哪里会乐意同咱们混?他们看不上咱们,咱们还看不上他们呢!”

    贾环如今嘴皮子也利索了:“也是,蓉小子说起来同你一辈儿的,那架子可拿的够足。”

    贾芹这两日刚又受了贾蓉一通勒索,心里正懊恼。加之上回贾芹听说宁府给族中兄弟分东西,也想去领一份,结果却被贾珍看个正着,没得着东西不说,还被指着鼻子训了一通。他那时候同几个混混头子赌得兴起,又养了两个粉头,因手气不佳,到了年前竟十分不趁手起来,东府年年有这一例,他都知道的。原想趁弄两分花销,没想到却大大失了脸面,心里自然不忿。

    如今他同贾环来往日久,早发觉贾环对那府里众人也无甚好感,索性把事儿掐头去尾说了,又道:“要说政老爷训我,我就没个话说,那是真为着咱们好的。你说东府大爷也来训我赌博吃酒、养老婆小子的话来,不是可笑?我再怎么混,也没在亲老子灵前跟儿子一起弄过小姨子,没有孝里聚赌寻乐,没有对儿媳侄媳下过手!偏他还有这个脸来训咱们,真是当咱们的眼睛是出气的,什么都瞧不见?”

    贾环一听就眯起了眼睛,不由想起之前彩霞给自己说的许多两府密事来,还欲细问,却看贾芹面上似有懊悔多言之意,便打哈哈道:“你啊,别趁着气性胡乱说一通,在我这里还罢了,若让旁人听着了,哪日往那跟前一说,什么意思!虽你领的这头的差事,拦不住他们那里同这头亲近啊,说两句不好的,保不齐就砸了你这差事,那才抓瞎了。”

    贾芹这几日心气不顺,才刚说了两句也有点后悔,听贾环这么一说正好顺杆往下出溜,两个人便又说起这京里近日的趣事来。

    贾环同贾芹一同到了城外铁槛寺,这里才是贾芹素日长待的地方。这里比水月庵宽绰,若有要寻小尼姑的,直接接了人过来也成。那水月庵里还有两个清修的,倒比不得这里自在。

    贾环到时,已经有不少人在里头开了局正赌着,贾芹也顾不得招呼他,贾环在外头廊下偏僻处寻了张桌子坐了,也不赌钱,只让上了壶酒,两个菜,自斟自饮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看打扮也是哪家子弟的年轻哥儿在门口张望了一回,就往贾环这里走来。贾环抬头一见来人,便站起来相让,又让人加了两个菜一壶酒一副碗碟,两人对酌。

    两人也不说什么正事,都是些家长里短的,贾环道:“金兄不是说那些话一早让人传出去了?怎么到如今也没听着什么风声。还不如从前我自己让人散播去呢。”

    那姓金的公子笑道:“三哥这话就外行了。你从前都让些什么人传话?街上的地痞无赖!这些人说的话哪个会信?他们素来最恨那些富贵人家的,就是没事,也要编几样出来,也不晓得人家倒霉他能得着什么好。这样人嘴里嚼的,哪有人真会信!

    我这里可不一样,我这都是让人往圈子里散的。你就请好吧,要不了多少时候,自然就看着效果了。到时候只怕三哥都要大吃一惊呢。不过说来我也奇了怪了,你说这高门大户里怎么就这么多腌臜事儿,真是说都说不完!”

    贾环一笑:“你还真别不信。今儿我又听见两件稀奇的,不过不是咱们府里的。你若是为了给你那输了官司的叔叔争口气,这事儿听了也没甚用处,这没过那毒妇的手。”

    那姓金的赶紧道:“三哥给我说说,让我也开开眼界。那毒妇的事儿我们也知道几件了,我正让人查,到时候查实了就都给三哥送来,保管三哥得偿所愿。”

    贾环狞笑道:“好!若只要了她性命还便宜她了,她不是就好个权柄名声嘛,我就让她一样也得不着!不整得她生不如死难消我心头之恨!”

    姓金的一通附和,才又说起刚才的话来,贾环便道:“这是咱们边上那家的事儿。之前他家一个亲近的侄儿闹得分崩,如今还寻不着人呢,这事儿可听说过?”

    姓金的点点头:“听说了,说是死了个小妾还非要进祖坟什么的话。”

    贾环一眯眼睛:“狗屁!什么祖坟!我同你说吧,原是那小妾不是好死的。那家大爷就好这一口儿,从前把自家儿媳给糟蹋了,这回又看上侄媳了。看看,又是一条人命。这侄子知道了自然不干了,可想报仇又报不了,再呆着只怕要气疯,只好一走了之。”

    姓金的一脸错愕:“啊?天下还有这样的事儿?!那这侄子都气跑了,那那儿子呢?不是说还动过儿媳?”

    贾环一摇头:“那儿子同他老爹一个样儿,不在乎那个。从前还一同弄过娘家二姨三姨呢,还是在亲爹亲爷的灵前!嘿,瞧瞧人家玩的这势头!”

    那姓金的脸都快抽上了,也不晓得是惊的是喜的,只连连咂嘴:“三哥真是见识得多,这话要旁人说出来我绝对不信,只三哥从来没哄过我的。唉哟不成,我得喝两杯压压惊。”

    贾环哈哈大笑:“你小子怕什么,他们又不认识你媳妇!”

    两人又吃喝一回,姓金的说还有另外的事得往城里锦香院去一趟,便欲告辞。贾环也不拦着,那姓金的起身后却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荷包来双手拿了递给贾环道:“三哥,我那叔叔的冤屈得雪,多亏了三哥指的明路,要不然还不晓得竟是着了人黑手。如今家里正寻那狗官的错处,不日想必就能报仇了。这是家里的意思,还请三哥笑纳。”

    贾环也不啰嗦,一笑接了,两人这才别过。

    不说贾环如何在那里结交些三教九流,那自称姓金的公子哥儿一路扬鞭,待进了城,还真是直奔了锦香院。到了地方把马鞭往门口的小厮手里一扔,自己熟门熟路进了院子一直往里头的雅苑里去。走到一处满园清荷之地,早有两个婢女上来相迎:“金三爷来了,孙大爷已经在里头等候多时了。”

    一推门进去,里头一人正左拥右抱闹得欢,一见金三进来,才赶紧收了手回来起身相迎,不是孙绍祖又是哪个?!

    且说迎春这几日很觉得有些异常,这孙家母子忽然消停起来,连素日不断的三日一指桑骂槐,二日一含沙射影都不干了。孙绍祖从上回在迎春这里撞过鬼后就不进迎春的屋子了,只有时候在孙母处见着了总难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这几日却忽然和气了两分,倒吓了绣橘绣青一跳。

    连着几日如此,绣橘便对迎春道:“奶奶,是不是因为咱们三姑娘要和亲了,林姑老爷又回来了,他们怕了咱们府上,所以不敢放肆了?”

    迎春摇头:“真要因着这些,也不消等到这个时候了。”

    绣青道:“我们奶奶有当娘娘的姐姐,当王妃的妹妹,他们还敢那样对我们奶奶,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迎春道:“我们府里姑母那一辈也是四个姑娘,如今一个也没剩了。四姑母还是老太太的亲生闺女,自嫁去扬州后也没能再见一面,刚传信说姑奶奶身子不大好,没两日就来报丧了。那时候家里不比现在强?还不就是那样。”

    绣橘听了这话心里越发不安了:“奶奶,这、这如今他们这样,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迎春叹一声:“这我如何知道?且等等再作计较。”

    晚间人静,迎春一个手从另一个手上抚了一下,一块肉色的小石子就落在了手里,她把那小石子轻轻放到耳窝处,凝神倾听。这是一颗听音石,联结的收音阵放在某处,便能通过这颗石头听到法阵收录的声音。

    迎春布了这阵好些日子了,旁处她也去不得,就把那法阵布在了孙母的屋子里,这大半年来,孙家的事情她也知道得七七八八。连着孙绍祖口口声声说贾赦欠他的五千两银子的事由来历也总算弄明白了。怪道孙绍祖同自己喊得响,却不许自己同府里提起,原来里头还有这样曲折,自己真是吃的冤枉苦头。

    迎春布阵收音要听孙氏母子私话,是想弄清楚这孙家这般对待自己的缘由。在她看来,孙绍祖虽狠毒却并不愚笨,这般行事必有其道理。自己虽手里有的是本事,也得要知道事情根由才好动作。有道是冤家宜解不宜结,自己一不图宠爱二图家产地位,实在没道理非要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她想要息事宁人也不是容易的。摆在面上的那几位或者因着各种因由不真把她放在心里,且伸手去管出嫁女的事,弄不好就是一个笑话。人都嫁过去了,现在转头说那户人家不好,这不是自己打脸?何况就算拼着丢这个人把事儿闹大了,是指着人休妻还是和离?大家族行事,为了看着光鲜体面,多少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事儿也只他们自己知道罢了。

    可不在面上又把迎春当块宝的可也大有人在。惜春头一个就沉不住气,偏她又是如今几个尘修里头本事最大的,自从摸到了借力月华的边,真不晓得如今又捣鼓出什么符咒来了。她那性子,更不会同你论什么长远高低,当日一听底下人传言迎春受欺负的事儿,立时就要灭了孙家去。幸好迎春的信及时送到,才省下这场动静。

    李纨是不会管她了,照着她的话,给迎春预备的东西她要干什么不成?到底这辈子是她自己的,还得看她自己的意思。黛玉知道消息却坐不住了,她比惜春沉稳些,知道先跑来问李纨的意思。恰好迎春传回信来,黛玉看了便也只好暂时按捺。

    迎春的信里倒没什么多的话,只一句:“切勿轻举妄动,此间自有道理。”

    她素性不爱与人相争,只要能得小小一方宁和,别的一概不放在心上。在家时就如此,看她什么时候同人端过正经姑娘的架子?在她心里,所谓身份地位,不过名相,自己认不认两可,自然旁人也可不认的。

    与孙家之事,她自忖并不曾为恶,且这世上女子身份行事不便,若要大动干戈未免太耗工夫精神,若是如今这场面能长久,她也愿意的。毕竟眼前的日子同从前在府里也没差多少,至于有人口出恶言等事,她更不放在心里了。

    只这夜听到的密谈却终究把她这息事宁人的念头打了个粉碎。

    ☆、第366章 366图清静

    孙绍祖与人在锦香院一夜密谈,转日又跑了几处地方,黄昏时候便回得家来。见了孙母,母子二人用过了饭,孙母照例抱怨几句迎春的事,才说到正题上。

    孙绍祖常日里离不得女色,要说正经事的时候却将一屋子大小丫头都撵了出去,只同老娘两个关起门来细论。

    孙母见他如此阵势,也不禁精神一振:“我儿,可是谋缺的事儿有了准话了?”

    孙绍祖一捏拳头:“娘,前阵子不是同你说我结识了几个贵家公子?那两个都是西宁郡王那边的人,如今北边正打仗,这时候若能得了缺,就算是趁上好时候了!”

    孙母大喜:“就是这话!一将功成万骨枯,没有仗打,咱们武将世家还如何升官发财?!”

    孙绍祖忙道:“可惜我如今这……唉,虽也算入了伙,到底好事先紧着他们自己人来。我这活拉拉一颗忠心,却没人来信!”

    孙母如何不知其中原委,叹道:“也是咱们老孙家时运不济,从你太爷爷那辈儿起,哪样大事咱们没料着?可就是临到头来得不着好!你小子一落草,都说那日天上都起了红云,你爷爷就说你是个有出息的。敢不是要应到眼前来?

    你这媳妇娶岔了,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话说回来,若不是因着如今这个身份,你也不一定就落到人眼里了。好事坏事都得两头看。那宋公明怎么入的梁山当的首领?不杀阎婆惜还没人知道他忠义呢,不是一个道理?”

    孙绍祖道:“嘿,她若是个阎婆惜我倒好动手了,只这么个半死不活的半死人,能拿她怎么办?要好处一样没有,要寻错处也难!那家到底底子在,如今这样他们不好伸手管咱们的事,真要闹出人命来了,咱们也吃不这好果子。”

    孙母冷哼一声道:“他们家作践得咱们也够了,你照理该同她爹是一辈儿的,如今活活卖了一辈去。咱们几代祖宗心心念念一朝出头,还能忌着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要真怨,也只好怨她家老子,当日胸口拍得砰砰响,还催着早点办了事好让你去兵部,结果怎么着?我算是看出来了,想是自家姑娘是个呆根子,就相中你了,死活给下的套儿!他们不仁在先,怎么能怪我们不义?!”

    孙绍祖想想这两年来的事儿心里也压不住的火,早先急慌慌恨不得自己立时成了他们家女婿好替他们家往兵部争份权势的意思,转眼趴窝了,一声不吭。那老丈人更是自己打开始到现在也见不上几面,从前说是带自己出去认人,自己都得往后排到七八个去。如今更得了,面见不着不说,自己提两句从前的事还招一顿训斥。可算是长辈了!越想心头越火起。

    便道:“她连个门也不出,好好的在家里出了什么事,要说出去也没人信。到时候这头没撕捋干净,那头还得嫌我惹事。”

    孙母不作声,想了许久,沉叹一声道:“事到如今,咱们也没有法子了,我这里倒有个主意,你听听?”

    两人说着就商议起来。原来孙母的意思,过半月就是她的寿辰,他们家没有爵位又算不得服官,不算在一年国孝里头,正好趁着这会子热闹热闹。

    在那之前要给家里上上下下都通好气,知道该往外说些什么话。只说那姑娘仗着娘家底子硬实,从来不把婆母相公放在眼里,又头一个好拈酸吃醋的,孙绍祖从前的房里人就被她发卖了好几个。

    又嫌自家男人整日奔波前程不着家,没空陪着自己,常同府里的年轻小厮们眉来眼去。婆母见着了说两句还不成,动不动就撒泼骂人,还拿娘家势力要挟。自家母子两个,怕她家势力,少不得避其锋芒,暂且忍耐。

    这回为了给老娘做一回生辰,这国公府嫁来的奶奶就不乐意,只说老虔婆做什么寿,胡花钱,还嫌活得不够等话。这孙绍祖是头一个孝子,听了这话再也忍不了了,便同她吵了两句嘴,那头就不依不饶起来。这孙绍祖没法子,只好往外头躲了几日,到正日子那天才敢回来。

    这都铺排好了,那日再给迎春茶碗里放点东西,到时候弄个青年小厮进去,也说得圆了。众人只听了前头的话,再看如今场景,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定是惹得相公发怒离家,自己又耐不住寂寞,趁着今日家里有事,门户不紧,勾搭了常日里相好的小厮来偷情的。

    几十个人作见证,就算贾家再如何权势滔天又能如何?且这样事情一出,等她醒过来,还有脸分辨不成?是真是假,事情已然做下了,还不是得一死干净。如此一来,畏罪自杀,连贾府来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话说回来,自家出嫁的姑奶奶出了这等丑事,他们也得有那个脸来闹!

    孙绍祖听完,又指出几处不恰处,想了法子来描补。母子两个又反复推演了,直到自认再无瑕疵才罢,孙绍祖笑道:“此事若成,不止挣开了这丧门星,还活活打了那府里的脸。我们出口气不说,就是这头,只怕也只有更高看我的。再也不要说什么忠心不忠心的话!”

    孙母敛了神情叹道:“虽是可惜了她,只也是没法子。汉祖起兵斩白蛇,这挡了人家出头的道儿,不是合该的劫数?再说,到底夫妻一场,她若果然认你这个夫君的,为着你的前程,为着咱们老孙家的祖宗脸面,舍了一条命去难道还不值?到时候等事儿都过去了,在家庙祖坟里给她留个偏僻地方,别让她死了没门可投,也算咱们的仁义。”

    孙绍祖听了连连点头:“还是娘心善。要我说这都是他们家作孽太多了,报应到子孙身上!别弄得好像她就多委屈似的,旁的不说,就他老爹,手里不晓得毁过多少人呢,怎么轮也该轮到他家了!”

    孙母听了捻着佛珠唱声佛号:“阿弥陀佛,才说因果报应,祸及子孙,这是他们家的报应啊。”

    两人又叹息一回,便商议起明日之后各处的布置起来。

    迎春听了个全套,也不睡了,起身点了灯,托着腮在那里寻思。

    绣橘绣青见了也都揉着眼睛上来伺候,迎春便道:“你们自去睡去,我有些事儿要想。”

    两人哪里肯,商议了一回,一个先去睡,若是奶奶要坐一夜,一会子来换班,明日白天还得有人跟着呢,如今迎春身边也就这两个可用的人了。绣青便先去睡了,留了绣橘在一边给迎春端茶倒水。

    绣橘知道两分迎春的本事,便问:“奶奶,可是他们又有什么算计了?”

    迎春一笑:“你倒机警。”

    绣橘撇嘴:“四姑娘不是说过?狗改不了吃屎,突然间安生了,定是憋着要大吃一顿的意思。”

    迎春抚额:“四妹妹如今是越发没人能管了,上回还闹着要出家呢,哪个庙敢收她!”想了一会儿,到底把方才听到的话给绣橘说了。

    绣橘气得整个人直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会儿眼泪滚滚下来。良久,才道:“姑娘,这日子可怎么过……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何况咱们这算是进了贼窝子了!”

    迎春淡淡道:“见招拆招,也没什么可怕的。”

    绣橘见自家姑娘这回不说暂且忍耐的话了,忙抬头看着迎春:“姑娘?你这回不忍让他们了?”

    迎春苦笑:“我不爱同人争执,不过是为了能得个清静罢了。说起来最初大嫂子便问过我这话,我想了许久,才发觉我就是想清静点儿。我也不想争什么,也不爱好什么。那时候老太太带着刘姥姥来楼上看一回那院子里的花木,司棋就撺掇我赶紧多亲近老太太,还想告诉老太太那花木布置都是我的意思,让我趁机揽了园子里往后点缀花木的事,博老太太欢心。且以娘娘对咱们那院子的喜爱,说不定还能在娘娘跟前露露脸。

    这些她想得到的,我就想不到?实在是我天性不喜欢那些东西。你说费那么大劲儿,争些自己都不想要的东西,犯不上啊!还是大嫂子知道我,后来因缘际会,我就学了阵道。这东西是真有趣,我一捧上这个,旁的什么都不想管了。

    饮食如何只要能果腹,什么好坏贵贱有什么要紧?穿戴只要不冷着不热着,何必一定要求最时新最金贵的,才不算失了脸面?大嫂子同我最后一回说起过‘归心味’,果然,你穿什么吃什么,难不成回到你心里的就是那件衣裳那口饭?自然不是的。归到心里的是心能尝到的滋味,心没有舌头,不晓得什么叫酸甜苦辣。但是心知道什么叫宁和,什么叫焦躁,什么叫忍耐,什么叫自在。我就是想要那么点子自在。

    可惜啊……唉,我这命也实在是……连退让到这样地步还连个命都差点保不住了。幸好,幸好。”

    又看着绣橘:“你放心,你姑娘我是想要清静,不是想要枉死,只如今他们这么行事,少不得我们也得打算打算,最好趁这一波都完事,往后……往后就清静了……”、

    绣橘难得听自家姑娘这么长篇话,只觉得又是心酸又是欣慰,虽听不太懂,只知道自家姑娘如今是被逼上绝路,少不得要出招对付了。尤其想想四姑娘后来遣人送来的那厚厚一沓符纸,心里便踏实了许多。

    迎春坐了半夜,第二日一早起来,仍先往孙母处请安去,孙母这回对她却是和颜悦色,绣橘差点没忍住往她脸啐几口。

    完事回到屋里,绣橘看四下无人了,才长出一口气骂道:“那死老婆子,真不要脸!还冲我们笑呢!笑面虎!不是个东西!”

    迎春点头:“你这骂人的功夫比起司棋来可差远了。”

    绣橘挺不好意思,她有两句新鲜的还都是同惜春学的呢,哪里有司棋那天赋。只如今这孙家的事儿实在让她心里恶心,想了想又道:“姑娘,咱们就该把他们那些龌龊心思都给摊开来,让世人都看看,看他们还装不装好人了!唉,那才知道咱们过的这日子呢!”

    迎春轻笑着摇头:“何必多事,不过是图个清静罢了,真的假的,有什么要紧。”

    一时又吩咐绣橘给司棋递了信出去,另遣了人去给孙母说府里姐妹生辰在即,要送生辰礼回去。

    孙母顶不乐意往外送东西了,偏这国公府的亲戚还多,走动起来怎么算自家都吃亏。可如今不是为了这样事儿闹大的时候,要不然那些话就没人信了,只好答应一声,令两个媳妇子拿了东西往贾府去一趟。

    好在看迎春只送了几样针线,左右她也没事,闲待着也是耗工夫,做些针线送人倒是个正主意。只那两个媳妇子回来却没带回回礼来,孙母脸上便沉了两分。只觉着小不忍而乱大谋,为了半月后的大谋,如今忍得还真是辛苦。

    一时司棋那头打听了话来回了,迎春知道那孙绍祖如今多在锦香院的清荷庭里住着,上回还从自己嫁妆里拿了一对儿簪子去送里头的姐儿。心下就有了计较,这两日一到晚间便让人把门掩了,窗户缝儿都拿厚帘子遮个严实,自己就拿出东西来在灯下刻刻画画的。

    这日孙绍祖来家,迎春还特地拿了件新缝的衣裳过去,孙绍祖当夜就穿了仍往外头去了,心里直叹这女人真是不打不服。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手里事儿多,没来得及顺一遍,先凑合看着哈,明天见!

    ☆、第367章 367你来我往

    孙母这些日子除了张罗做寿的事儿,就是管教众仆役下人的口舌。贾府陪嫁来的几个听了管事传下来的话,都不由得咋舌。这孙家也太狠了,这是要在一众亲戚跟前把自家奶奶的名声一踩到底啊。真是下等人家没脸没皮的,就算薛家那样闹,薛家姨太太也不会在旁人跟前说起自家媳妇的不是。丑事不出门,哪家没点不顺心的,说出来平白让人笑话,落了媳妇的面子,孙家就有光彩了?真琢磨不透这老娘们的心思。

    心里虽这般想着,面上却不敢拗着。做下人难啊,祖祖辈辈都为奴为仆的,生死婚嫁都在人手上。眼看着陪嫁进了孙家,那往后子孙后代就都是孙家的奴仆了,还能跟主子拧着?再说了,在贾府里更奇怪不可说的事儿还有呢,又不是没见识新投来的生瓜蛋子。遂都谨遵吩咐,在先来的亲戚跟前不多不少的露上两句,先起起风儿。

    孙绍祖得了孙母的意思,在那之前日日都在家里。孙家的亲戚好多都不在京里,如今得了请,都要提前两日赶过来。好在孙家宅子也不小,倒也安顿得下。孙绍祖便忍几日饥荒,只在众人跟前演个孝子模样。

    到了离正日子还有三五日的时候,在里头叮里咣当大闹了一番,黑着脸拂袖而去。自然有好打听的问去,就是从前那套话了。

    迎春跟前就两个人,想要出门都不易,外头有媳妇婆子看着呢,都是孙母的人。迎春索性也熄了心,只在里头安坐看书,管他们外头的戏怎么唱去。

    众口铄金,这上下人等都一个口径,邻人隔壁更不知他家事情真假。只“国公府出来的姑娘性子傲,不把婆母相公放在眼里”这样的戏码,实在比国“公府姑娘遭婆母虐待无处伸冤”这样的说法更容易让人采信。平民百姓只认哪个势大,旁的曲里拐弯的细枝末节哪个能论的清楚?不过看个热闹罢了。

    且这许多日子,眼看着婆母大寿,到了许多亲戚,也没见这做儿媳的出来待客见人过,可见那架子了。倒是常看那当婆婆的吩咐厨上捡了好的做了给送去,一会儿就给退回来了,又是挑滋味又是挑火候的,还得重做。只看孙母那小心翼翼又无可奈何的样子,也大概能猜出这对婆媳常日里相处的样子了。

    那从老家来的亲戚里,早先还有艳羡孙家攀上高门的,这会子见了这个式样,不由得兴叹:“这公主也不是哪个都伺候得来的,这样的夭寿富贵,真是不要也罢。”倒对孙母多了几分同情。尤其是眼看着就到正日子了,这儿子还被挤兑得连家都回不得,更可怜孙母了。

    照着孙母同孙绍祖的商议,正日子一早,孙绍祖就该赶回来的,毕竟演的大孝子,若为了受了媳妇的气就连老娘的寿辰都不敢出面了,那戏就算演砸了。可这日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这正堂里香烛纸马都烧过了,这孙绍祖还没有回来。幸好这回族里来的人齐全,几个族侄帮着应付过去,也不算太大差错。

    为着挤兑迎春,这正日子自然也不会让她出来见人的,这样才好坐实她“趁婆母做寿忙碌无暇他顾,私会姘头”的罪名儿。

    若是孙绍祖回来,迎春不出面自然无妨,尤其孙母再面带难色地替自家儿媳开脱两句什么身上不舒爽的话,那戏就更足了!可惜,如今这儿子也不见人影,儿媳妇也没出来,这好好一场寿宴就变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怎么看怎么像绝户办喜寿。孙母面上还得笑着待客,心里是又急又恨。

    又偷偷遣了人去锦香院寻孙绍祖,连派了两回去都没回来人,眼见着就要开宴唱戏,实在不像话了,赶紧再叫人去寻。这回多去了几个,倒回来一个,说是自家大爷在那里有十分要紧的事,如今不见人。锦香院也是有来头的,要他们硬闯他们也不敢。

    孙家在一族里头也算有点名头,一家子能钻营,孙母又是个不饶人的,自然也结下不少仇怨。这会子便有忍了笑看笑话的,“大娘,想是这京城里热闹太多了,咱们大侄子看热闹看住了也未可知。不如趁早开席,咱们一行吃着一行等。”

    族长夫人一会儿也发话了:“弟妹,没有让一桌子长辈等他个晚辈的道理。”

    孙母无奈,只好安排开席,又让戏班子唱戏。自己告个罪,往后头更衣洗脸去了。

    戏刚唱了两出,外头慌慌张张跑进来两个家人,连连寻太太。众人见那情形不像,便问何事,原来就是先前遣去找孙绍祖的,这回人倒是找着了,却不大好,正要回来问主意。

    世上素来不缺好事爱热闹的,一边起身随着去里头找孙母,一行打听那头的话。仆人嘴上也没有把门的,一问之下,众人才知道这会子这孙绍祖竟是在长安城里有名的花楼里!好嘛,老娘做寿,儿子忙着嫖粉头,不得空回来磕头,这话儿可真是……如今听着,还是病倒在了花楼里的意思,嘿!

    孙氏族长令人去里头相请,却见那丫头神色惊慌得跑了出来,连话也说不出来。族长心里奇怪,只那是内院了,自己倒不便进去。便让自家老婆带了几个族中的婆子媳妇们进去看看。不一会儿,就听自家婆子的大嗓门:“唉哟!个老不休的!可是脏了我的眼了!”声儿都激动得打上颤了。

    这下子老族长想拦着也不成了,这家伙一听就是大事儿,几十号人都急着往里冲。老族长再立着就是挨踩的命了,没法子,也只好跟着人流往里走。

    孙母的小院三间正房,中间是个厅,这会儿就看几个族里的媳妇婆子都站在里头,面朝着东屋张望。刚进来的人立时也往里挤去,只那门也不大,哪里就能一下子进去这些人了。便有心急的抓了先进来的婆子问:“她婶儿,啥事儿啊?这热闹!”

    那婆子连连摇头:“啧啧啧,真个稀奇,这自己做寿呢,就熬不住了!跟一老头搂一块儿滚着呢!嘿,你是没瞧见,那老腰扭得……真真是……也不晓得挑个时候儿!”

    那问的那个更要往里挤了,先前那个就拦着:“别忙活了,都让大嫂子给打开了!”

    “啊呀!”后来的婆子十分失望,真是,没看着,可惜了的。

    孙母卧室里,孙母蓬着头发胡乱披着衣裳,边上的老头子也一身衣衫不整蓬头乱发的样子,脸上脖子上还好几个牙印,几个婆子看向孙母的眼神都带了惊佩。

    这时候一个穿得极为富贵的妇人也挤了进来,一看两人的样子,抓着那老头子就要打。老头子一行躲一行道:“不是!唉!她遣了个婆子来找我,说要商议我那外甥的事儿,我才来的。哪想到这婆娘疯了,见了面就扑上来咬我,你看看把我给啃的这个……”

    众人听了这话笑的有骂的也有,孙婆子嘴巴动了动,众人便听她声音嘶哑地道:“表哥!你、你,难道你的衣裳也是我给你脱的?!”

    那老头子听这话一时没了言语,后来的妇人大骂:“一对狗男女,一早就勾勾搭搭的,到如今还不消停!贱妇,自家死了老公就来磨旁人家的柱儿,你怎么不坐椽子上蹭去?!”

    里头还闹着呢,外头一小厮挤了进来,带了哭腔儿道:“太太,太太!快去看看大爷,大爷快不成了!”

    孙母一惊,也顾不得体面不体面,半起了身道:“你说什么?什么大爷?什么不行了,你给我说清楚!”

    小厮垂泪道:“小的们去了锦香院找人,他们就拦着不让我们进。小的跟着大爷去过几回,知道大爷在哪个院子,就带了人绕道过去。哪知道到了门口就有人守着,说什么也不让小的们进,小的觉着事情古怪,就在边上侯着。一会儿就见出来两个大夫,都直摇头。小的们就急了,想往里去,又被挡了出来。

    后来里头又搀出一个公子来,小的认得他,之前见他同咱们大爷喝过酒。又过了一会儿,里头出来好几个女人,一会儿那老鸨也打里头出来了,也不搭理我们。看门的几个人也跟着去了。小的们这才进得去,却见大爷在里屋躺着,面色发白,身上发凉,眼见着有出气没进气了……”

    孙母听了身子晃两晃眼看就要倒下,那老头倒还有两分仁义,伸手扶了一把。这边妇人一伸手就拧住了他耳朵,那边孙母却顺势倒在他胳膊上了,颤了声道:“表哥,你可要救救祖儿啊……”

    正乱着呢,外头喊人,说是锦香院送人回来了,刚抬进门。孙母一时连衣裳也顾不上换了,只让人赶紧抬进来。众人也不好再说眼前这风流事,让出一条道来,四个小厮抬了门板进来,上头躺的正是孙绍祖。

    孙母发了疯似的冲过去,抱住孙绍祖的头就哭,又连连喊请大夫。那里小子在锦香院发觉自家大爷不好,就赶紧分兵去请大夫了,路上遇上,正好赶过来。

    两个大夫前后脚到的,上去切了脉,又把孙绍祖眼皮掰开来看看,对着摇起头来。孙母一见之下心胆俱裂,嘶声喊道:“大夫,大夫,救救我儿,救救我儿啊!不管要多少银子,只要等把我儿救回来!救救我儿!”

    那大夫倒不知道孙母刚才的事儿,见她一片慈母心,叹道:“这样不孝子,别说救不回来了,就是救得回来,救来何用?这老娘做寿的日子,他倒好,在妓院嫖到‘马上风’,畜生都不如了!”

    还有不明白的,悄声问:“马上风?啥马上的风?”

    边上有人道:“嘿,就是大泄身,死在女人肚子上了!啧啧……”

    孙母只觉天都塌了,这明明都计划好的该是重奔前程的一日,怎么成了这副模样,除了哭竟一时也想不出什么来了。只把个孙绍祖搂在怀里哭得凄惨。

    众人一时也觉不忍,只边上那个方才出手打人的妇人却忽然上前一步,把孙绍祖被揉得松垮的中衣往下一拽,露出大半个肩膀来,肩膀上一块鸡蛋大小的红色胎记,形状看着好似一只老猫耳朵。

    就见她面色一沉,众人还未回过味来,只见她又往边上跨了一步,把那个衣衫不整的老头也给揪了出来,老头一见事发突然,也没来得及重整衣装,被自家婆娘这么一扥,整个后背都露了出来。只见这老头肩上一样位置,也有一块胎记,同孙绍祖肩上那块几乎一样,只他这块颜色略深些。

    那妇人胸口起伏两回,伸手就给了那老头一巴掌,又冲外头喊道:“大儿家的!闺女!咱们走!别跟这儿丢人现眼了!”说了也不管周围人面上什么神色,领了人群里一个年轻媳妇一个姑娘就往外去。几个仆役打扮的两头看看,都有志一同的垂了头跟在后头一块儿走了。

    这里那老头回头看见孙绍祖肩上的胎记也傻在那里了,颤着手指指着对孙母道:“你、你这是……你怎么不告诉我?!……”

    孙母还不接头呢,见老头指着,她赶紧低下头去看,一看之下也呆了,先猛眨了一通眼睛,又伸手去搓孙绍祖身上那印记,一张嘴就是:“怎、怎么没遮住……”听了自己嘴里这话几乎要吓死自己,明明自己方才想说的是“明明没有的”,怎么出口就换了词儿了?!

    又想起自己方才见了自家老表哥情难自已的模样,连着方才说的话,只觉越想越不对,越想越害怕,正不知如何是好,就听族长太太一声冷哼:“好个□□,赶紧架了去浸猪笼,白玷污了咱们老孙家的名声儿!”孙母一听这话,头一歪,直接厥过去了。

    这孙家在孙氏一族中得势,若不是孙绍祖老爹死得早,这族长还轮不到如今这个族长当呢,且这两年孙绍祖在京城里混出点人样了,孙母三番两次都露出这族长该仍还给自家才妥当的意思。这回见着孙家出了这样大的丑事,自然该有怨抱怨有仇报仇了。

    只如今这事还得找个主事的才成,这个时候大家才想起来那位孙家的少奶奶一直没露过脸,赶紧让人去请。却带来了一个丫头,见了族长太太就跪下磕头:“绣青谢过活菩萨救我家姑娘……”

    众人一见这丫头面黄肌瘦的,又口称姑娘,就知又有事。果然问过一回后,才知道这新嫁娘因觉察了婆母的丑事就一直被禁足在屋里,每日清汤馊饭,还遣了有力的婆子看管,连娘家人也不得相见,又占了媳妇的嫁妆花用,只编些话欺哄外人。

    满场上的人听了都频频倒抽冷气,只觉不可思议。族长无奈,带了人打开孙母的厢房一瞧,果然一色系着红丝线的大小箱笼堆了一屋子,再看孙母里头穿的一色水红色料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时不免想起此前诸事,看来一行人等竟都被孙母当猴儿耍了,实在想不通世上还有如此无耻无畏之人。只那老头子面上一时喜,一时忧,浑不知外头的事。

    ☆、第368章 368香火绝

    孙绍祖抬进门时就已经差不多了,到了这日晚边就咽了气。据那小厮说,那屋子里一共出来六七个姑娘,其中还有两个波斯猫。几个听这话的大老爷们嘴上只叹世风日下,心里却也羡两分这短命鬼的艳福。

    据那哭谢众人救命之恩的丫头道,自家姑娘听说外头的事就晕过去了,自然也无法出来主持大局。好在如今族中各位长辈都在,就都交予族人处置。族长如今也不晓得如何才好,加上又忌惮那位奶奶的身份,就特地让自己婆子进去探看一回。

    族长夫人回来只道作孽,一看就是娇养的千金小姐,只整个人都瘦脱形了,不晓得遭了什么罪。跟前两个丫头也都面黄肌瘦,眼见着是饿的。再想想方才看到的一厢房的嫁妆,想想这几日孙母带着人作给他们看的戏,又是骂又是叹。

    既然这家里唯一还说得上话的主子都道让族人处置了,少不得族长带着几个老少爷们议论议论。他们如今头一个怕的是国公府那头,好好的姑娘嫁过来,结果弄成这样。嫁妆让人占了不说,人还让关起来了,上下一气,那头竟连一点声息都不闻。且这由头追究起来,还是因这婆母淫丧,相公身份有疑。真是孙氏满门的一大丑事!只怕那头得了信不依不饶起来,自家算个什么门庭,怎么同长安城里的公侯府邸比?!

    男人们说事,女人们也不能闲着。一众姑嫂婶子早都聚到族长夫人身边了,女人想的又不一样,头一个就说那□□该怎么惩办。幸好这是娶进来的媳妇,说起来到底是旁人家的女儿,出了丑孙家虽面上无光,倒不碍儿女婚嫁。只若不严惩,倒像这样的事儿在老孙家司空见惯似的,这可不成!是以头一个就都议论着要把这孙母带回老家去开祠堂浸猪笼的事。

    男男女女议论半日,也没个说法,那头就来报孙绍祖去了。孙母好容易醒过来一听这话哭喊了一声又死过去了。这下也别光顾着说了,先得停灵。可这孙绍祖还真不是孙家的根子,且不论他娘如何,他在他娘大寿之日嫖到力竭人亡,怎么样也是个不孝子了。孙家没有给不孝子大办丧事的规矩。

    按着族规来,不孝子入不得祖坟,也没人会去吊唁,活着都当他死了,死了更不相干了。只这个时候他们家里没个能主事的,老族长便出面让孙家的几个老仆给孙绍祖换了身衣裳,弄了抬棺木来,装裹了完事。

    夫人太太们正同老爷们说这门风的大事,定要把孙母押回去按着族规严办,那头自然也答应的,正说着,两个媳妇子跑来,说孙母也刚断气了。这下好了,省了一只猪笼。

    只按着族规来,淫丧的媳妇浸猪笼的命,连收尸都不许的,更别提进祖坟了。几人一商议,也同孙绍祖一样,先装裹了进棺再说。

    他们的意思,还得等荣国府那里来了人才好交代。要不然这会子他们把人卖了还是烧了还是就这么放着,那头来人一问都不像话。

    这回孙母大寿,就没见国公府来人,起初还以为是那头看不上这家亲戚的意思。如今看来,当是孙母这边怕被那头看出纰漏来,没使人通知。眼前出了这许多事,没有不知会亲家的道理,便由族长出面写了书信让人送去国公府。

    众人都要等国公府消息再作打算,幸好天凉了,这尸首多停两日也没事。

    这日晚间,族长还在同人说事,族长夫人自己回了外院想先歇一会儿,外头报有人来访。进来一个身材丰壮的媳妇子,看着十分利索,那媳妇见了族长夫人直接就跪下磕头,嘴里道:“奴婢谢过夫人救命之恩。”

    族长夫人大惊,赶紧上前扶起道:“这怎么话儿说的,我哪里救过你的命?”

    听对方说了才知道,这原也是跟着这孙家儿媳陪嫁过来的,只因不在身边伺候,寻常也见不着自家姑娘,早觉着势头不对,却是凭什么也打听不出话来。还是这两日自家姑娘被救了出来,自己才能前去见了一回,才晓得自家姑娘这近一年来过的是什么日子。这才见了族长夫人就拜倒磕头。

    族长夫人赶紧道:“嗐!我那就是赶上了,哪里担得起你们这番谢!”

    那媳妇又道:“我们姑娘的身子如今一时半会儿还养不回来,这里这许多乌糟事只好托付族中长辈们操持,心中十分不安,也遣奴婢来拜谢夫人。”

    族长夫人听了这话直摇手:“这事儿是我们老孙家对不住你们!哪里还敢劳动奶奶?再说也没什么大事,就那两个还想大办丧事不成?天下也没人伦了!”

    那媳妇子便接了话道:“我们府上同这头结亲,原是结的两姓之好,为的是我们家同孙家两家老底子的交情。哪想到这嫁进了孙家的门,却嫁的不是孙家的人!只这骗婚之举与孙氏一族无干,我们姑娘自然会与府里言明此事。

    再一个,我们姑娘的意思,这孙绍祖虽顶了个孙姓,在这府里却另设了旁姓的牌位祠堂,实在算不得孙家的子孙了。当日我们姑娘也是撞破了那祠堂牌位有异,才被那恶婆子使人关起来的。

    我们姑娘也无意再留在这里,但这家里的田产财物却仍是该归孙氏一族所有的。这是从前我们姑娘尚未撞破祠堂隐秘时经手的部分孙家账务,姑娘让我带了来交予夫人。余者皆为孙母主管,如今她人已亡故,那些侵占的东西却当还给族中,仍归孙氏一族才是。我们姑娘身份不便,还请夫人与族长及族中长老们说明。”

    说完了取出一个薄薄的本子来双手奉上,族长夫人赶紧接来手里,匆匆翻看两页,紧着点头道:“你们姑娘说的是!那恶妇同她儿子两个隐瞒了身份,顶着我们孙家的名号与贵府结亲,实在是骗婚之举!姑娘自然没有给这样人家守着的道理,且说起来,他们也算不得一个人家!姑娘的意思我明白了,一会儿待我们家老头回来,我会说与他的。只是贵府恐怕这两日也该遣人过来了,到时候还请姑娘替我们美言几句。实在这贼婆子同那孽种干下的事,我们分毫不知情啊!”

    那媳妇子自然都答应的干脆,又寒暄两句才辞了出去。

    没过多会儿,族长回来了,族长夫人二话不说一把将人拉到了后屋,从怀里掏出那册子来塞到族长手里,快嘴快舌地把方才那仆妇的话说了一遍。族长听了心下雪亮,再看手里账册,这还只是孙家一部分的资产。早知道自家这个族弟几代都极善钻营的,想是攒下了不少家产,如今一看,竟还是小看他们了!

    他们连日商议的,不过是要不要给这一枝过继个人继承香火的事。照理来说,这孙绍祖眼见着就不是孙家的子孙,原本若认了他算给孙家老爷过继的也无不可,只如今他那老娘当众偷人,偷的还就是孙绍祖的亲爹,这让老孙家怎么认下?只怕他们这头认下了,那头老孙头就得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只是要越过孙绍祖去,那就得给老孙头重新过继一个,这都得分说清楚的,要不然从族里过继起来非得乱了辈分不可。就是给孙绍祖找一个兄弟,算孙家的嫡枝。这这么一来,迎春这头就不好办了。人家姑娘是嫁进孙家的,好好给弄一个小叔子过来算怎么回事。若是迎春是个没根底的,大不了到时候给她一份口粮也罢了,到底她嫁的那个正经算不得孙家的人。可偏偏人家出身国公府,可不敢这么办。

    这一来二去的就想不出个两全的法子的。这回听自家婆子一说,不禁茅塞顿开。那老孙头都去了多少年了,再说了,他那牌位不一样在老家宗祠里供着吃香火?他们这里供的可还不是他呢,那婆子带了儿子拜的牌位上头可写着“沙家列祖列宗”,那日被捉奸的那半大老头儿就姓沙。可见这一房的香火实则早断了,这老孙头钻营了一世,其实早几十年就已经是个绝户了。

    这么一来,照着自家婆子这说法,贾府的姑娘无意留在此间,只把嫁妆还给人家,剩下的孙家的东西就都归到族产了。好家伙,恐怕如今满族人家的东西加起来都未必有这一回得的多呢,天下哪儿找这样的好事去?!且自家这里尽可把什么难听的不好的罪名儿都背上,左右该死的都死了,还怕背两句骂不成?这么一来,对国公府那头也交代的过去了,自家还得了实惠,何乐而不为?

    打定主意,拿了那账本回头又出去了。果然不出自己所料,族里几个长老哪个不是人精?一听还有如此两全其美、大落好处的事情,都连声赞同。赶紧商议起明后日见了国公府来人时的说辞来,只等这事儿一了,赶紧清查家产,好合族大庆。

    第二日果然凤姐带了周瑞家的先来了,伺候的跟车的,乌泱乌泱二三十号人,摆足了阵势。这里接到内院,自有族长夫人带着一众族中女人们接待。族长夫人便把前晚上自家老头交代的话说了一遍。只说族里勘查不严,竟然出了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又说那孙绍祖母子如何两头欺瞒,骗婚在先,欺人在后,实在是十恶不赦罪该万死云云。如今首恶伏诛,母子尽亡,孙氏一族自觉无法向贾府交代,如今只听凭贾府发落。

    凤姐晾了她一会儿,才淡淡道:“说来也是贵族家门不幸,出了这样的人事不说,还妥妥当当瞒了二三十年。我们府里与孙家本算世交,也是看在这个世交的份上才结了这门亲事。结果倒好,千挑万选的却挑着了个假货!可这到底也怪不到你们身上。既是骗婚,本该把人犯送了衙门去才好,他们倒好命儿,竟早早死了。也罢,人死灯灭,也没有寻你们填坑的道理。今次来,我是来接我们家姑奶奶归家的,这一枝虽死绝了,也还得你们族里出个文书才好。”

    这老族长都一早备好了的,族长夫人立时取出来递给一边立着的伺候媳妇,那人拿了往上递。凤姐取了在手略看了看,这族里的长老也有意思,只把那孙家母子说得比妖还邪比鬼还恶,又写迎春如何忠义不屈,遭受折磨,族里做主送女归家,连和离两个字都没用上,底下一长溜的签字画押。

    凤姐看了微微点头,交给一旁的媳妇收了。若照着她的意思,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放过这家人去。这送女归家,说的好听,“不误再嫁”,到底是嫁到你们孙家过的了,那同未嫁姑娘还能一样?那母子两个虽已死了,这一族人也该吐出点东西来做偿才好。只想起多半月前收到的传信,只好长出一口气作罢。

    男宾那头更摸不着头脑了,一帮老头子半大老头子,想着说里头来了位奶奶,那外头怎么也该来位爷吧。没想到还真来了个爷,却是个小爷,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身上却是御封云骑尉的装扮,这是亲王近卫得御笔亲封才能穿的衣裳,这小小年纪怎么看也不像啊。

    这里还没打量完呢,那小爷已翻身下马,只这一手功夫几个老家伙看了都立时收了方才的轻视之心,赶紧上来见礼。孙家本是行伍出身,有道是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小爷年纪虽小,刚才下马那腾身功夫已见不凡,众人遂不敢小视。

    族长并几位族中长老原打叠了一肚子的腹稿要说,却来了这么个小子,一时都不知如何开口。那小爷却不见外,回了礼便道:“得了,这事儿也怪不得你们!这家都死绝了算他们运气。我来接我姑姑家去的,人呢?”

    族长反应最快:“这个……贵府姑奶奶人在内院……”

    小子哦了一声,往后点头示意:“那什么,你们帮着搬抬一下嫁妆。我往里头看看我姑姑去。”

    几位还没反应过来,那位早大步流星往里去了,大家相顾无言。一边几个小厮问道:“嘿,这位老太爷,咱们搬嫁妆,您知道往哪儿走么?”

    孙家族中男女老少只当这是一场硬仗,都做了举族赔礼的打算了,没想到人家直接过来把自家姑娘一接,嫁妆箱笼一搬就走了,亏他们还商议了大半夜到底拿出多少钱财来补偿!便连贾家陪嫁来的人,也只带走了两个大丫头并几个小丫头,旁的只说随他们处置,连身契都给留下了。

    倒是贾兰路上还问迎春:“二姑姑,真这样算了?不烧了他们家房子扒了他们家祖坟?还有,那俩尸首怎么还给装棺材里了?!怎么不丢出去喂野狗啊!……”

    迎春轻声劝他:“兰儿,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贾兰却暗想:“可惜幺幺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要不然那俩魂还能捉来给她补补身子。”

    后头车里坐着的绣橘绣青两个正瞪大了眼睛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只疑身在梦中。

    第6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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