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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0节

    逆灵 作者:透明体验

    第20节

    等到了城门前,几名守军走上前去开始搜身,所有武器军备都被收缴。

    一番检查后,城门才终于完全打开,封宸理了理衣襟,阔步走进关城内。

    ☆、第106章

    巨斄关是封国最大的关城之一,虽然近四十余年间,因其不再是边城要塞而逐渐变得荒凉,但从墙垣楼宇之间不难寻找到这座关城昔日辉煌的影子。

    内城开南北门,南为威灵门,北为絷马门,两门外皆以瓮城围护,关内角楼 、敌楼 、箭楼遥相呼应,城外有城,楼外有楼 ,雄伟至极。

    穿过关门,行过翁城,越过九曲回廊,将军府、井亭依次擦肩而过,最终行至了文昌阁 。

    文昌阁为三层歇山顶式建筑,青砖白瓦,红漆明柱,上嵌雕花小窗,为这肃杀的边疆关城,生生添上了一丝风雅婉约之气。

    大胡子、穆灵涵都留在楼下,封宸独自一人上了顶楼。

    楼上的铺房房门紧闭,封宸敲了敲门,趁着等人开门的间隙,转身朝外看去,粗略打量了一下这座古老的关城。

    “吱呀”一声响,房门开启。

    一名老者立于门后,庞眉皓发,年逾古稀,但却是白发朱颜,精神矍铄,一双虎目熠熠生威,气势逼人。

    此人正是在巨斄镇守多年的漆巖将军。

    封宸看着他,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词——莫道人生无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休将白发唱黄鸡。

    两人四目相对,封宸静默了一会儿,颇为恭敬地鞠了一个躬,唤道:“老师。”

    漆巖看着他,神情里是说不出的感概。

    “你啊”他伸出手,用力拍了拍封宸的肩膀,另一只手竖起食指,朝着封宸的鼻子虚点数下:“你小子到真是会惹麻烦啊。”

    封宸抬头看着他,冰冷的脸上浮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笑意挂在嘴角,那幺浅,那幺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它吹走。

    “进来吧。”漆巖转过身,将封宸引进房内。

    两人在窗边落座,窗户正对着威灵门,城墙上高楼伫立,城墙外荒野万里。

    漆巖倒了两杯酒,一杯递给封宸。

    封宸接过,抬手举杯:“老师,徒儿敬您一杯。”

    漆巖举起杯子,豪爽地说道:“干。”

    两人干净俐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封宸擦了擦唇边残留的酒,畅快地呼了一声,道:“好酒。”

    漆巖朗声大笑,声若洪钟路鼓:“老夫可把巨斄最好的酒给你弄来了,你要是敢说个‘差’字,老夫绝对要一刀了结了你。”

    封宸笑道:“若是有人对着此等佳酿还能说个‘差’字,我也得砍他。”

    漆巖朝着封宸竖起大拇指:“老夫没收错你这个徒弟。”

    封宸笑着将酒杯再次斟满,举起杯,漆巖也同样举杯回敬。

    两人对饮数杯,谈论古今之事,人情冷暖,好不快活。

    酒过三巡,直喝得心满意足,漆巖放下了杯子,咂了咂嘴,目光往窗外望去。

    皓月当空,放眼望去,目之所及尽是一片幽深夜色,黑夜广阔无垠,铺天盖地。纵使城墙万里,角楼高筑,在这广阔的天地下,还是显得无幺渺小,小的,就仿佛汪洋中的一粒沙石。

    漆巖看了片刻,问道:“徒儿,你知道这南门为何要叫作威灵门吗?”

    封宸:“天时怼兮威灵怒 。”

    漆巖接着念道:“严杀尽兮弃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说罢,他指着窗外的巨斄关城墙:“这巨斄关曾是喉舌之地,过去近六百多年里,这里一直饱受战火侵扰,民生困苦,枉死之人无数,正所谓,一朝入巨斄,终生不复还。”

    封宸放下了酒杯,安静地看着他。

    “四十年前,宗成国北却,封国占领锦川,这才将防线推至北陵。而巨斄,被鲜血洗刷了六百年后,终于迎来宁静。说实话,老夫宁愿一辈子守着这样一座空城,也不愿看见战火重燃。”

    封宸一手扶着酒杯,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眼中的神色却变了又变。

    漆巖回过头看着他,笑着慨叹道:“老了,再也不是壮志凌云的少年郎了,只会开始说些泄气的话。”他端起酒坛,往杯里倒酒,口中说道:“你十六岁那年打的第一场战,就是老夫亲自带着你上的战场,你当时的模样,老夫十二年来从未忘却,直到今天都还记得清清楚楚,那可是真正的意气风发,挥斥方遒。”

    “再意气风发又有何用?”封宸自嘲地笑了笑,说:“如今还不是落得这样一副落魄的模样。”

    漆严看着他,沉吟许久:“徒儿,老夫知道,封国确实有很多对不住你的地方。”他举起酒杯:“这杯酒,老夫代所有封国人敬你,希望你能看在师徒情谊的份上,喝了这一杯。”

    说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封宸微微皱起了眉,手不自觉地捏紧了一些。

    一杯酒尽,漆巖放下酒杯。

    封宸依旧一动不动地坐着。

    漆巖看着他面前那杯完全没有动过的酒,眼中的神色也是万分复杂,他轻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你始终放不下吗?”

    “老师”封宸捏了一下手,欲言又止。

    漆巖:“有什麽话旦说无妨。”

    封宸:“当年我西征覃国,却在横穿寻国时遭到了流寇围攻,多年来,无论是朝廷还是我周围的人,都说当年攻击我们的就是寻国人,但是不久之前,有人突然告诉我,当初围攻我们的,并非寻国人,而是封国人,这是真的吗?”

    漆巖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封宸:“老师,我希望你能告诉我真相。”

    漆巖两道白眉皱了起来,他沉思了片刻,站起身,在原地来回踱步,走走停停,似乎实在拿不定主意。

    封宸仰头看着他,没有一丝退让的意思。

    漆巖来回踱步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你该知道的,早晚都会知道。”

    他重新坐回矮桌旁,面色凝重地看着封宸,一字一句地说:“当年,那些围攻你们的,确实是封国士兵而非寻国人。”

    ☆、第107章

    “从一开始,封国的目标就是寻国,攻打覃国不过是个幌子,一来是让封国能找一个藉口,名正言顺地出兵寻国,二来嘛”漆巖垂了一下眼:“能借机除去你。你率军先行离开后,封国就开始暗中将大批军队调往封寻边界,一旦传出你们被围困的消息,封国就会派兵攻入寻国。”

    漆严抬起头,看着封宸:“封国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要真的攻打覃国。除了你的亲兵,其余派去覃国的都只是些老弱残兵,只是没想到,覃国因连年旱灾,加之朝政混乱,竟已羸弱到如此地步,更让人想不到的是,你竟能在寻国逃过一劫,还直接率军冲进了覃国腹地。”

    “覃国被攻破实在是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漆巖摸了摸胡须,慨叹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是嘛”封宸静默了许久,忽然笑了出来,嘲讽之意溢于言表:“如此看来,封国还真是天命所归,连老天也想助其一统天下,成就不世功业。”

    漆巖:“徒儿,老君上当年出此下策也实在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封宸冷笑了一声:“你们一句逼不得已,就能杀掉大哥、三哥、我还有当时和我一起出征的所有人?那我今日同样说一句逼不得已,是不是就可以杀掉所有巨斄的人?”

    漆巖深深地叹了口气:“若不是你们先做出不义之事,朝廷又怎会待你们至此?”

    “我们做什麽了?大哥一直守着平南,不敢有一丝懈怠,我和三哥为了封国年年在外征战,我们三个就差以死殉国以表忠心了,你们还想我们怎么做?”

    “那你到是说说看,既然你们如此忠心,那平南王在自己属地里藏一只军队是怎么回事?”

    封宸呆住了,愣愣地看着漆巖。

    漆巖摸了摸胡子,略带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这些小崽子,自以为能瞒天过海,其实你们到底做了些什麽小动作,老君上可是一清二楚。”

    “我”封宸说不出话来,窒了片刻后,才悻悻地说:“大哥养那只军队也不过是为了自保而已,并非想要造反,老头子看不惯,把军队遣散就是了,何必要痛下杀手。”

    “你要是十年前说这种话,老夫还能当你是年幼无知,但你到了今天还这样说,老夫真想抽你一顿。”

    封宸不满地反驳道“我说错什麽了?”

    “有没有造反之心是你嘴巴说了就能算的吗?平南王明知朝廷有禁令,还偷偷养了一只上万人的军队,而你和三皇子不仅知情不报,还帮着他练兵,你自己说说看,你让朝廷怎么相信,你们完全没有谋反叛乱之心?”

    封宸自己也觉得理亏,自觉地闭上嘴,一声不吭地听着漆巖的训斥,半响之后才垂死挣扎般地说道:“那也不能说杀就杀啊,至少得先把我们召回京畿交由廷尉审理,待调查审讯,证据确凿之后才处置。”

    “召你们回来?若你们当真有心谋反,这不就等于在告诉你们时机到了,该动手了吗?你觉得朝廷真能把你们给召回去?”

    封宸彻底没话说了。

    漆巖看着他,紧绷着的脸庞还是渐渐有些动容:“徒儿,还记得君上临终前召你回去,和你说的话吗?”

    封宸点了点头。

    “君上是否问了你边关之事?”

    “嗯,问了,也问了些军队的事。”

    漆巖看了封宸的眼睛许久,缓缓说道:“你那时如果供出平南王拥兵自重之事,君上,就会饶你一命。”

    封宸愣了愣,脸上浮现出各种的神色,有差异,惊讶,怀疑,还有一些说不清道明的东西。

    “徒儿啊,徒儿,人道是虎毒不食子,老君上又怎会当真如此冷血无情能对你们说杀就杀,君上给过你们机会,只是你们到了最后,都让他失望至极。”

    封宸想说点什麽,却说不出口,沉默地望向窗外,重重叠叠的暗影包裹了天地,黎明似乎永远不会到来,威灵门上燃着的火把,成为了着无尽黑夜中永恒的,也是唯一的光亮。

    “老师。”封宸看着那跳跃的火光:“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漆巖颔首。

    “老头为何非要选二哥?无论是在朝中的威望,还是领兵做战的才能,二哥都不是最出众的。”封宸看着漆巖:“我想了这么多年也没想明白,老头到底为什麽非要让他做君王?”

    漆巖摸了摸胡子:“其实有很多事,你们都是只知其表而不知其理。封国以武立国,以武兴邦,繁荣昌盛了四千年,看上去好像日益强大,如今更是威风八面,锐不可当,但事实上,今日的封国早已不同往昔。”

    漆巖转身看着窗外:“封国立国之初,小国寡民,大部份国土又都位于荒凉贫瘠之地,若只靠耕种采集,根本无法养活所有人,所以必须四处征讨掠夺,但如今的封国地阔万里,国民千万,西南一带土地肥沃易于耕作,北方则矿藏丰富,若再像过去一样连年征战的话,只会因不断加重徭役赋税,让封国人觉得不堪重负,而战胜后所得的物资根本无法弥补战时的损耗,还会让土地荒废,贸易受阻,最后弄得民不聊生,怨声载道。”

    “你仔细想想看,在你领兵的那几年,每逢征兵之时,国内必有怨言,也时有逃避兵役之事发生,但这种事在四十年前,是绝不可能发生的,那时的封国,一提起打战,那可真是一呼百应。知道为什麽情形会变成如今这样吗?”漆巖深深地叹了口气,沧桑的脸庞上露出一丝苦笑:“因为,封国人累了,打了四千年,大家都累了。”

    封宸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细想了一会儿,又发现逃避兵役的事确实一年比一年多,又不由地有些信了。

    漆巖看着他的眼睛,颇为意味深长地问道:“这些事情,若是老夫不说,你自己能发现吗?”

    ☆、第108章

    封宸没有答话。

    “国虽大,好战必亡啊。”漆巖摸了摸胡子,看着封宸的眼睛,缓缓说道:“十年前,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除了老君上,就只有二皇子了。”

    封宸:“怪不得老头和二哥在位期间都曾下令缩短服兵役,还多次调整军队编制以缩小军队规模,我当时还以为朝廷是想减少军队开支,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些隐情。”

    “你想不到的事情多了,但这些事先王都想到了。先王看上去资质平平,但事实上远比你们所有人想像的都要深谋远虑,都要有洞见,好在老君上独具慧眼,才不至于平白浪费了先王的才能。”

    封宸有些不满地撇了一下嘴。

    “但先王也有一个缺点。”

    封宸挑了一下眉,饶有兴致地追问道:“什麽缺点?”

    漆巖看着他那副三姑六婆般的嘴脸,抬起手,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脑袋。

    封宸挨完打再次不满地撇了一下嘴:“平时鲜少和二哥来往,所以也没听说过他有什麽缺点,您忽然提起,我自然会好奇嘛。”

    “那也不能露出这副模样,身为将领”

    “好好好。”封宸忙不迭地求饶:“徒儿错了,马上就改,老师你还是把刚才的话先说完吧。”

    漆巖依旧有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才继续说道:“为君者需得仁爱宽厚,视天下万民如子,但又得冷酷无情,如豺狼虎豹。先王”漆巖摇了摇头,颇为遗憾地说道:“先王做得到第一点,却做不到第二点。”

    封宸的脸非常明显地抽搐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你逗我玩儿呢?他咳了一声,说道:“二哥当年可是把我困在北陵整整四年,一步也不准我离开,简直和□□无异,这还不叫冷酷无情?”

    漆巖:“所以说你不懂事。先王要真是个无情之人,早就想法子除掉你了,哪里还会留着你在北陵撒野,你又哪里有机会像今日这样独占北陵,完全无视朝廷号令,一副自立为王的模样。再说,要是先王当真狠得下心对付你们,老君上还用得着亲自出马吗?正是因为君上知道,先王镇不住你们,才会在病重之时还如此大费周章地做那么多事。”然后他又摇了摇头,说道:“结果还是棋差一招,留下了你这个后患。”

    封宸有些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怎么个后患法了?我当年不知道有多循规蹈矩,从不结交官宦,不妄议国事,为了不让老头有疑心,我连百舸都不怎么回,常年在外为朝廷做牛做马没有一句怨言,我简直已经可以被史官以忠臣楷模之名写进史书了,我走到今天这一步,也是你们逼出来的。”

    漆巖斜睨了他一眼:“你和三皇子、平南王完全就是一条船上的人,就算没有人逼你,他们若是反了,你反不反?”

    封宸想了一会儿,觉得自己极有可能会助纣为虐而不是大义灭亲,于是非常识趣地闭上嘴,不再说话。

    漆巖看着封宸一声不吭的模样,再想到他后来的境遇,心中不由地软了几分,也再说不出什麽训斥的话来,转而好言相劝:“徒儿,无论如何,君上和朝廷确实都有愧于你,你被逼到今日这般田地,心有不甘也是人之常情,但是,这些都是你和朝廷的恩怨,封国的百姓不应该受到牵连。”

    封宸看着他,眨了眨眼:“老师,你徒儿虽不是什麽胸襟宽广之人,但也不会如此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我虽然一直心有怨怼,但那也仅仅是针对老头子一个人,我对朝廷、封国从来就不曾有过恨意,对封国的百姓更是没有任何不满。”

    漆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微微皱起两道白眉,看着封宸问道:“那逐麇城的事呢?当年琼国北进,若不是你领兵去救,逐麇城怕是早就被琼军攻占了,但你和琼军恶战多日终于得胜归来时,逐麇城的百姓却不愿打开城门”

    封宸轻哼了一声:“后来我带着北陵军绕过逐麇城,拖着疲兵残甲就这样冒着大雪一路走回了北陵,期间再没有请求任何一座城池为我们打开城门。”封宸顿了一下,眼中带了几分寒意:“我原本带去了一万人,在和琼国一战中损失一千,在回程中”他盯着漆巖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道:“饿死、冻死了一千人。”

    漆巖静默半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封宸:“这些事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若说我没有一点怨恨,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即使到了今日,每次想起那些枉死的将士,我依旧心有戚戚,但同时我也明白,这些想法根本没有意义。”

    他看着漆巖,琥珀般的眼瞳里流着烛火的光影,让人捉摸不透他的情绪。

    “百姓能知道些什麽?即使我当年是在万分无奈地情况下才叛变,但他们会知道这些吗?”封宸的唇边漫上一丝嘲讽的笑意:“他们知道的不过都是些朝廷想让他们知道的东西罢了。只要朝廷说我是奸臣,他们就会当我是奸臣,朝廷说我是叛徒,他们就会当我是叛徒。老师,你说我和他们,又能计较些什麽?”

    漆巖没想到封宸原来是这般想法,一时间有些不知该作何言语。

    他看了封宸半响,摸了摸胡子,沉声问道:“老夫知道你从未觊觎过王位,如今也自然不可能为了篡位而叛国,所以先前一直以为你是为报复封国人而起兵,但如今看来,老夫猜错了,那你攻打封国,究竟为何?”

    ☆、第109章

    封宸眨了一下眼,说道:“封王想杀我,我只能投靠离国。”

    漆巖有些不解地看着他,封宸遂将封王派他刺杀离奚若,却又暗中逼迫离奚若杀他之事说了一遍,不过他和离奚若早已相识一事自然是瞒了下来。

    漆巖沉吟了许久,缓缓道:“国君登基后就一直想笼络你,时常召你回宫,朝中大臣认为你狼子野心,非易与之辈,国君如此行事无异于引狼入室,所以对此一直颇为微言。但国君一再坚持,加之你每次皆只身前来,所以朝臣们也就渐渐不再反对了,没想到,你们暗地里却一直在做这些勾当,若是百官知悉此事,怕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们往来。”

    封宸哼了一声:“他现在想杀我,想必是因为已经对这不温不火的‘怀柔’之策心生倦意,转而想直接铲除我,然后收归北陵。这下算是顺了你们的意了。”

    漆巖不为未然:“你只要一日霸占着北陵,封国人头上就始终悬着一把刀。朝廷不可能坐视不管,动不动手,只是迟早的事。”

    “其实我也没想做什麽,霸占着北陵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若是没有了北陵,没有了北陵军,谁知道朝廷会怎么对付我。”封宸瘪了一下嘴,看上去竟有一丝委屈:“封国人不该死,难道我就该死吗?”

    漆巖沉默着看了他许久,然后倒了一杯酒,仰起头一饮而尽,喝罢,放下酒杯默默地叹了口气。

    “徒儿,过去的事已成定局,再怎么做都无法更改,但以后的事,你需得再好好想想,你现在走的可是一条不归路,若是早日回头,还能有转寰的余地,若是一意孤行。”

    漆巖摇了摇头,不再言语。

    封宸笑了笑,拎起酒壶,将两个酒杯斟满。

    “我早就无法回头了。”

    他抬起酒杯,朝漆巖微微一抬手,然后“咕噜”一声,将酒全部吞下,仿佛将其它所有话语都一并吞进了肚中,只留下这一句。

    封宸放下酒杯擦了擦嘴角:“既然已走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也不会再指望封国还能放过我,同样的,我对封国也不会再心怀眷恋,这一场战打完了,我和封国也将恩怨两清,从此再无瓜葛。”

    “老师。”封宸倒了一杯酒,然站起身,双手举起酒杯朝着漆巖微微躬身:“徒儿这次特意绕路来到巨斄,就是为了见您一面,这一杯酒将是徒儿敬您的最后一杯酒。”

    封宸一撩衣袍,单膝跪在了地上,酒杯高举过头,语气严肃地说道:“师恩深重,徒儿终生不忘。”

    漆巖沉默地看着他,片刻后,伸手握住了酒杯,微红的烛光在他脸上晃了晃,一瞬间,他仿佛沧桑了许多。他抿着嘴角,手渐渐握紧杯子,然后抬起酒杯,一仰头,将酒水全部倒入腹中。

    封宸站起身:“我已不再奢望封国能对我手下留情,而且也不想老师为难,所以此次前来并不是打算请求老师为我们打开城门,让我们不费吹灰之力就穿过巨斄关。”

    漆巖愣愣地看着他。

    封宸又说道:“我如今手中只有一万军士,身后还尾随着一只封国军队,而巨斄军多达四万,城内粮草充足,又处于守势,我若强行攻打,无异于以卵击石,绝无胜算,所以,我想请老师率军出城一战,此战你我双方都不出奇谋,不行绝计,完全以武力相拼。我若侥幸取胜,那说明我这条路走对了,若是不幸败北,那就说明”封宸笑了一下:“我真的错了。”

    漆巖不答话,只是认真地看着他,神情分外凝重。

    封宸一动不动地站着,修长身形化作一道剪影,被印在了雪白的墙壁上。

    房内静如止水。

    不知道过了多久,漆巖将双手负于身后,在房内来回走动了几步,然后抬起头望向了窗外。

    威灵门威严不动,一如这千百年来的每一个日日月月。

    但城中的景变了,物变了,人也变了。

    曾经在城中燃烧的冲天战火早已被熄灭,四十余年的修养生息终于换来了今日的祥和,战争的号角若是再次响起,这来之不易的宁静必然会付之一炬。

    封宸微垂着头,嘴边挂着淡淡的笑意:“老师如果不肯出城,我只能强行攻打,到时候,难免会伤及城中百姓。”

    漆巖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封宸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若是出了城再打,百姓就不会受到牵连。而且”封宸眼也不眨地看着漆巖,低沉的声音无比厚重,仿佛能重重地撞击着人的心:“我已吩咐了手下将领,我若是当真战败,平南军、北陵军都会放弃反抗,尽数来投,到时候两军生死将全部交由老师处置,要杀要剐,绝无半句怨言。”

    漆巖他看了封宸一会儿,张了张嘴,却又欲言又止地闭上嘴,继续在屋内来回踱步。

    封宸倒了一杯酒,慢悠悠地喝下。

    酒水划过喉咙,引得喉结动了动。

    漆巖停下脚步。

    “徒儿,老夫你和打。”他站在封宸面前,定定地看着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服自己说出这句话。

    封宸笑了起来,倒了一杯酒举到他面前:“一战,生死定。”

    漆巖接过酒杯,看了封宸一眼,抬起手,猛一仰头,干净俐落地喝光了酒。

    封宸站起身:“明日卯时,城门前见。”

    漆巖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了。”封宸弹了弹衣袖,抬手行了个礼,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徒儿”漆巖忽然抓住了他的手臂。

    封宸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漆巖紧紧地抓着他的手,仔细地看着他,看了很久后,才渐渐松了手,却什麽也没说,只轻叹了一声,道:“回去吧,好好休息。”

    封宸点了点头。

    漆巖一路将他送至城门口,封宸骑上马,带着一同前来的士兵向荒野的另一头奔去。

    青灰云朵飘零,将清幽月光划成时明时暗的流影。

    奔跑的身影已经彻底远去,漆巖依旧站在那巨大的城门旁,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

    “将军”一名将领走上前:“人已经走了,将军回城吧。”

    “再多看一会儿吧。”他那寒星般的双目中印了清浅月色,一瞬间,仿佛被洗去了所有为人师者或一名将军该有的威严,剩下的,只有一个慈父看着子女离家时的不舍之情。

    他叹了口气,浩瀚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寂落的声音:“过了明天,可能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

    ☆、第110章

    晨光初露,万丈金光划空,刺破沉郁的黑暗。

    苍鹰舒展双翼,驭风凌云而过,万顷碧空之下,两只军队立阵牧野。

    铁甲映日,万丈金辉无比夺目。

    封宸银甲□□立于阵前,身后平南军摆出横阵,步兵位列正中,骑兵分列两侧。

    巨斄城守军则以锥形阵迎战,阵型前锋尖锐,两翼以铁甲骑兵相护,十分坚韧有力。使用此阵可让尖锐的前锋正面迎击敌人,继而割裂敌方阵型,深入敌方军队中,再由两翼全面冲击残余敌军,将对方彻底击溃。

    此阵多用于强行突击,非悍勇精锐之军无法使用,此时此刻,漆巖骑马立与阵型最前方,也就是此阵攻击最为凶猛强悍,同时也是最危险之处,看来他是抱了全力一战,生死相拼的决心。

    封宸仰起头,遥遥地望了雄壮威严的巨斄城一眼,璀璨日光映着他琥珀色的双目,苍鹰滑翔而过的身影也随着金光倒映在了眼瞳中。

    封宸收回目光,手中□□一扫,震臂高呼道:“封王残暴,戕害忠良,人尽可夫,今日吾等将伐无道,诛暴君,以慰亡人!”

    “伐无道,诛暴君!”将士齐声应和,呐喊声响彻天地,战鼓响起,遥相呼应,一时间地动山河,振聋发聩。

    封宸斜挥□□,高声吼道:“儿郎们,随我冲——!”

    “冲啊!”大军潮水般向巨斄军猛冲而去,以排山倒海之势席卷天地。

    漆巖也随即气吞山河地呼喊了一声,巨斄军立刻倾巢而出,与平南军正面相撞。

    尘土飞扬,万马奔腾,步兵、骑兵冲锋,后方劲弩掩护,数万把弓箭分番迭射,连发不决。

    箭雨如骤,湮没四方。

    封宸一马当先,手中□□挥舞,眨眼间已连取数人性命,精铁铠甲染满鲜血,杀出一身血气。

    片刻后,封宸已劈开一条血路,杀至敌方中军。

    漆巖正挥舞战戟浴血奋战。

    封宸力贯长臂,欺身上前,□□横扫而去。

    漆巖侧身避开,手中战戟挥舞,战戟来势凌厉,如夹万道风雷,直取封宸要害。

    封宸俯身,战戟扫了个空,趁漆巖尚未回手,封宸臂力一旋,将银枪朝对方横扫而去,漆巖瞳孔微缩,手臂骤然发力,竟生生截住银枪去势,双腿一夹马肚,向封宸左侧奔去,而后迅速横扫一记,封宸暴呵一声,举起银枪迎向对方,一声巨响,枪头与战戟狠狠撞在一起,擦出万点精光。

    封宸收回银枪,呼出一口气,虎口震得生疼。

    漆巖笑道:“老夫也算是宝刀未老吧?”

    封宸也跟着笑了,接着长臂一挥,高声喊道:“再来!”

    两人再次厮杀在一起。

    酣战多时,战局已渐趋胶着,平南军与巨斄军已混在一处,个个都杀红了眼。

    突然间,一声尖锐呼声响起,漆巖身形一滞,似是感觉到了什麽,立刻朝响声处望去。

    只见平南军的后方,一支哨箭正呼啸着冲上天际。

    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平南军原本规规矩矩的横阵倏然散开,两翼骑兵迅速前移,

    万里云行,风动九州,马蹄挟着泥土冷风,从巨斄军两侧掠过,直接往军队后方冲去。

    横阵变为了雁阵,巨斄军被尽数包围在阵型两翼间,两翼的弓箭手架起强弓劲弩,万箭齐发,同时攻击被困在正中的巨斄军。

    哀嚎哭喊声霎时响彻荒野。

    漆巖拉动缰绳后退数步,朝身旁传令兵吼道:“变阵!”

    “迟了。”封宸突然冲上前,银枪闪着寒光刺向漆巖。

    漆巖急忙挥舞战戟挡下攻击,尚未来得及摆开架势再次迎战,又一名传令兵慌忙奔至,朝漆巖喊道:“将军,我军腹背受敌,伤亡惨重,请将军定夺!”

    “后方受攻击?!”漆巖惊诧万分,虎目圆瞪,看着封宸。

    封宸没有看他,脚踩马鞍倏然一蹬,整个人从马上跳起,□□直刺漆巖面门。

    漆巖连忙举起战戟挡住,惊讶地看着封宸:“你麾下到底有多少人?!”

    封宸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将银枪往下压去,眼睛突然闭了一下,下一刻,漆巖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他高举的双手依旧维持着同样的姿势,整个身体如同被冻住了一般,僵直地坐在马上。

    一只箭,穿过了他的胸口,百步之外,穆灵涵坐在马背上,双手还维持着射箭的姿势。

    封宸收回手,将银枪负于身后。

    漆巖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眼中的神色令人心悸。

    封宸伸出一双手,揽住他的后背,扶正了他下坠的身躯。

    数名巨斄军瞪着血红的眼睛,嘶吼着冲了过来,平南军将士立刻围了上来,将两人护在正中央。

    封宸微垂着头,低声说:“老师,徒儿输不起,对不住了。”

    漆巖的胸腔剧烈起伏,他抓住封宸的手臂,似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般,紧紧地抓住他,声音嘶哑地说道:“徒儿你”他紧紧地皱着眉,脸上的神色与其说是愤怒,倒不如说是悲痛。

    封宸垂着头,什麽也没说,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却不想反驳,也不想辩解,只静静地等待着被责骂。

    漆巖勉力睁着眼,目光已经开始有些涣散,他一动不动地看了封宸一会儿,缓缓阖上了眼睛,呢喃道:“哎,罢了罢了,封国人欠你的,总是要还的。”他咳出一口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封宸扶着他身体的手越收越紧,那一箭显然是伤了心肺,漆巖的咳嗽声浑浊不清,呼吸声渐渐粗重急促,鲜血随着咳嗽声从口中慢慢渗出。

    “徒儿”漆巖用含糊不清的声音,挣扎着说道:“你永远是老夫的徒弟,永远都是。”

    封宸闭上眼睛,漆巖的手渐渐垂了下来,鲜血顺着手掌,一滴一滴地滴进了干渴的土地里。

    巨斄军疯了一般往两人所在之处冲来,与护着他们的平南军冲撞在一起。

    血光飞溅,染红了整个世界。

    封宸睁开赤红的眼睛,看着前方,然后缓缓举起拿着银枪的手,用力吸了一口气,发出一声如野兽般的咆哮:“巨斄守将漆巖已死,巨斄军士还不速降!”

    他的胸腔随着吼声震动,但他怀中的人,却如一座冰雕般,静静地躺着,陷入永恒的寂静中。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要开始各种虐了,大家请系好安全带,做好心理准备。

    &’s go~

    ☆、第111章

    两个时辰后。

    轰然一声巨响中,城门被撞开,巨斄城破。

    大军涌入城中,开始屠杀残余的守军和百姓。

    这座庞大的,静静伏在峡谷中的城关,在寂静了四十年后再次被硝烟和鲜血覆盖。

    烈血夕阳,染出一片泣血残红。

    亥时,明月中天,夜色浓郁。

    战场已被清扫的干干净净,将士们洗漱干净,用毕晚膳,除了守卫的人,其余人都各自休息去了。

    城郊的山岭里,只留下一个人。

    寂寂明月下,封宸弓着身子,赤t裸着的上身被月光照出冷冷的光泽,肌肤上的疤痕随着他的动作起起伏伏,形似饕餮凶恶的面孔,背上那沿着脊骨而下的刺青,赤t裸裸地昭示了他封国人的身份。

    “唰”的一声,又一拨泥土被铲子铲了起来,然后抛出,很快,封宸的身前已挖出了一个大坑。

    封宸挖了半响,直起身,向旁边走了几步,然后弯腰抱起一物。

    他走回坑边,十分小心地将手中之物放入坑中。

    安放妥当后,他伸出手,慢慢地揭开覆盖其上的白布。

    漆巖的脸在清冷月色下,似一块冰冷的巖石,他脸上的血已经被擦去,眼睛轻轻地阖着,好像睡着了一般。

    封宸凝视了他一会儿,起身重新拿起铲子,将那些被挖出来的泥土重新填回坑中。

    褐色泥土一点一点地盖在了漆巖脸上、身上,将他苍老的脸孔和染血的铠甲慢慢遮盖住,最后完全覆盖住了他的整个身躯。

    封宸站在坑旁,手里握着铲子,胸口上下起伏,他沉沉的喘息声在寂静的林中那么突兀,就像困兽压抑的呼声一般。

    他站了片刻,然后双膝跪地,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子魂魄兮爲鬼雄。”

    风声呼啸,绵延不绝,将他低沉的声音渐渐吹散。

    巨斄城内灯火通明,守城的士兵帮封宸开了城门。

    封宸抗着铲子,衣袍的上身部份解开,随意的垂在腰间,火把染出了潋滟火光笼着他精壮的躯体,将他照得仿佛上古战神。

    封宸刚走进城,一名将士就立刻向他走去,看样子已经在城门旁等候多时了。

    那将士眉目清俊,正是前一日给漆巖送信的左校尉柴婴。

    “怎么了?”封宸将铲子递给身旁的人,接过布一边擦身上的污迹一边问。

    柴婴答道:“将军,新来的那小狼崽说今天心情好,要好好庆祝一番,接着就爬到将军府的屋顶上又弹又唱,吵得将士们心烦意乱,不堪其扰,程将军派人上去抓,结果他逮一个咬一个,把人全赶了下来,程将军遣末将来问一问,是强行把他抓下来,还是由他去?”

    封宸抬起头,朝将军府的方向望去。

    夜色中,果然有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传来,这将军府位于巨斄城关中央,而威灵门在最南边,二者相距六十丈,隔着这么远依旧能听到些许琴声,可以想见琴声之响亮。

    封宸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将布扔给柴婴,随意地说道:“打晕,绑好了扔回军营。”

    柴婴张了张嘴,仿佛被食物噎住了一般。

    封宸扫了他一眼:“怎么了?”

    “没,没什麽,就是见将军您好像挺喜欢他的,以为将军会由着他闹。”

    封宸:“”

    柴婴眨了眨眼。

    封宸又把头转向将军府的方向,皱着眉看了一会儿,道:“算了,你们去了也未必抓得住他,我亲自去吧。”

    柴婴立刻显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弓着身子,伸出手臂为封宸引路,口中说道:“将军请!”

    封宸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回头时目光正巧扫过他伸出的手臂,只见他的虎口处赫然有一排整齐的牙印。

    封宸立刻明白了。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封宸攀上将军府的屋顶后,立刻体会到了这句话是如何精妙。

    满天星斗悬在上空,一眼望去,仿佛触手可及。

    同样的,封宸也立刻体会到了什麽是鬼哭狼嚎,催魂夺命,而漆巖的那句“将士们心烦意乱,不堪其扰”看似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实则是血与泪的控诉啊。

    此时此刻,罪魁祸首——狼崽子佹丠正坐在屋顶上,抱着他巨大的古琴,自弹自唱不亦乐乎,听到响动,他转过身,一见是封宸,立刻呼喊道:“阿宸!”

    封宸面无表情地说:“叫将军。”

    佹丠充耳不闻,手指快速拨了几下琴弦,弹出几个分外滑稽的声音。

    封宸耳内顿时嗡嗡直响,他一把按住佹丠的手,面容扭曲地说:“你再敢弹我就把你扔下去。”

    “为什么?”佹丠奇怪地眨了眨眼,似乎对自己的技艺颇有信心,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琴声与歌声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

    封宸幽幽地说:“很难听。”

    佹丠眨着大眼睛看着他,看着看着,眼里溢出了汹涌澎湃的委屈神色。

    封宸额上滴下一滴汗。

    佹丠吸了吸鼻子,然后又吸了吸,接着张开了嘴。

    封宸立刻捂住他的嘴。

    佹丠的哭嚎声被捂在了封宸手里,只发出一阵闷闷的呜咽声。

    “别哭了。”封宸说。

    “呜呜呜”

    封宸额上冒起青筋,开始有些后悔亲自上来抓人。

    “别逼我把你扔下去。”

    “呜呜呜呜呜”佹丠哭得更凶。

    第2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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